由於齊王南野的兵卒長期有偷渡過河,襲擊村落的惡行。
因此,在長達幾十裡的黃河防線,
程慶聽從了主簿團的建議,命令郡兵、散兵,結合後營兵將修建了不少兵屯。
這些屯子不大,多為二三十步寬長,高有三層、四層不等。
下方設有馬廄、豬圈,二樓一般是兵器庫,三層、四層住人。
正常來說,一個兵屯容納幾十個趙軍綽綽有餘。
這個規模的趙國兵馬,足以應對絕大部分的齊地偷渡兵。
可元始五年春,
平原郡西沙屯裡,那是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一層被水淹沒,自夯土二層開始,哪怕是一人高的土窗口,都掛滿了附近的農人。
“去搞木材來,把中間想辦法填好,要不然近千人怎麼住啊?”
“你,你,還有你。準備好了就跟本官一起下水,去把村裡的梁木弄過來,架幾個平層,大家才能活著。”
平原郡,泥水滾滾,冒著氣泡。
每走一步,都要耗費這些青壯漢子巨大的氣力。
玄武軍的兵頭走在前麵,
大夥趟著泥水,順著記憶裡的路,前往不遠處的小漁村。
木筏倒是有兩個,但那都是等會裝木頭用的,
他們隻能頂著過腰的泥水,一路前進。
千萬不要以為,隻是踏泥水而已!
這聽著簡單,可大夥都是在玩命啊。
時間就是生命。
兵屯裡,老人們已經煮好了熱湯,他們出門就喝了一碗,
如果路上出什麼問題,他們在冷水中的時間過長。
兵屯近千人,絕不允許有瘟疫。
一旦染了風寒,被趕出去,基本沒有活著的可能性。
徐木匠是村裡老人了,泥水糊滿他乾瘦的臂膀。
他喘著粗氣,走在前麵,每一次呼吸,胸腔都帶著拉風箱般的嘶啞聲。
不遠處,漁村裡,
幾個婦人蜷縮在臨時搭起的房梁草棚下,
棚頂漏雨,她們散亂的鬢發上,帶著冰冷的水珠。
“哎。下一家,再往前走遠一點。這裡都是病人。”
趙軍隊官不拆婦人梁,如此仗義,
徐家村的人自然也是無話可說。
中原民族,麵對危難的時候,其實很中庸。
他們既有著小農的劣根性,卻也有著這支民族慷慨赴義的血脈。
房梁上有五六個人,徐木匠看見,
有個臉色青紫的女人,懷中抱著一個嬰孩,
孩子啼哭不止,惹的大夥心裡難受。
活不了!
這些人都活不了了。
雖然他們現在還能喘氣,
但徐木匠知道,這些人最遲後天,他們來的時候,就都是死人了。
房梁的木頭很緊實,尤其是不少地方泡了水後,木頭更重了。
就在徐木匠輕車熟路,解掉了茅屋的楔子,跟徒弟抬起房梁木時,
一聲嗡鳴的趙軍號角,讓整個徐家漁村為之一震。
“嗡嗡嗡……”
小村落裡,婦人們空洞的眼神,忽然亮起一些光彩。
泥水裡的青壯,一個個也停下來手中的活計,目光齊齊望著屋簷下的趙軍隊官。
“大船!弟兄們,是大船來了。”
趙兵也很激動,他做夢也沒想到,趙國水軍竟然讓珍貴的鬥艦,開進了原來的河道。
那裡水深,不會擱淺,的確可以救人。
但一艘鬥艦的價值,相當於五萬石糧食!
如果在滿是泥水的世界,找不到方向,大船擱淺,
這要沒了,那不定幾個死罪,說不過去的。
漁村情況有變,
趙兵隊官回頭對著幾個青壯道,
“弄些木頭就走,回去通知西沙屯,讓老人和孩子先轉移。去村頭的渡口,那裡能上大船。”
無儘的小雪,仿佛是一場靈魂的衝刷。
褪去了徐家漁村,互相拆台的惡習。
平原郡,
西沙屯。
青壯們在趙軍的帶領下,一個個躲在夯土屋裡,烤乾衣物。
儘管洪水冰冷,但即將趟水而去的趙民卻內心滾燙。
老人帶著幾個麵黃肌瘦的孩子,跪在夯土上,給這些趙軍兵卒磕頭不止。
過去,這種大災難,
當兵的不搶他們,吃他們。已經是天大的仁德了。
竟然有水軍大船冒險帶人出去,這簡直是親族、宗族才有的待遇。
國以義待民,民以命報國!
西沙屯,
正在用破瓦罐,一點點舀著坑裡靜止積水的隊官,不禁笑了笑,
河風中,他怔怔的望著這些離去的趙民。
這一刻,他似乎感覺到了,
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火焰,在寒春裡燃燒。
冰汛的泥水,在烏壓壓的平原郡,似乎還在繼續上漲。
但這些天災,可以侵蝕這片土地的房屋,讓村落滿目瘡痍,
卻侵蝕不了,這片土地上,那如同風中殘燭,卻屹立不倒的蓬勃生機。
泥海之中,擁擠在一起的西沙屯人,有一種預感,
他日,平原郡在黃河水患中重生,一定是比過去輝煌十倍的州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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