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聖元四年,
洛陽,昭行坊,小雨瀝瀝走孤巷。
西樓牡丹牆下,一位瘦弱,眼眸帶著光芒的書生,在烏衣巷裡抬頭仰望。
一牆之隔,卻像隔著兩個世界。
外麵是坑坑窪窪,泥灘水汙,道路難行。
內中卻是庭院錦繡,觀雨雅婷,鶯鶯燕燕。
院外,‘呲呀’的開門聲很刺耳,
一個臉大眼小的柳樓丫鬟,極度嫌棄的給門口窮書生,遞上了一份書信。
“我家小姐不會再見你了。她說感謝你的詩詞。”
後院小門,不待油紙傘下的書生回話,便無情的關上了。
緊接著,書生還來不及悲傷,
便聽見了丫鬟們毫無顧忌的嘀咕聲跟譏笑聲。
‘誰啊?神神秘秘的。’
‘一個癩蛤蟆而已,還想吃天鵝肉。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賤種。’
賤種!
誰才是賤種?
一個奴仆,身在院子裡,也還是奴仆,並不會因為她伺候主人,她就是主人了。
瘦弱書生目光如炬,他很想反駁,
可這種時候,默默的消失,才是最後的體麵。
洛陽,
城南,
長寧街。
稀稀落落的攤販後麵,書生揮了揮紙傘,小心清乾淨雨水,才走了進去。
“掌櫃的,小的幫寫了三首詩,不知道賣掉了沒有。”
“賣不掉……賣不掉!快走,彆擋著門口。”長須掌櫃衣冠楚楚,卻態度極為惡劣的空口說瞎話。
青年書生來之前,已經知曉,
五姓望族中的裴溫,用自己詩詞,在太後詩會大放異彩。
如此情況,他的詩詞怎麼可能沒賣掉?
“你說什麼?”掌櫃的見這書生還敢給臉不要臉,當即冷哼道,
“你的意思是,當朝戶部侍郎,大楚有名的青年才俊,抄了你的詩詞?”
“沒有……小的看錯了。”瘦弱書生反應機敏,
他知道再糾纏下去,得罪裴溫,就是死路一條了。
聞言,掌櫃的很開心,拍了拍書生肩膀道,
“年輕人嘛,偶爾眼瞎,看錯很正常,知錯能改就行。”
“走吧,就你這樣的低賤人,不配在詩詞上署名,知道了嗎?”
街道,
烏雲密布,
雨更大了一些。
滴著水的舊木攤位旁,書生的鞋子已經濕透了,可他並沒有離開。
一個怯懦、蓬頭垢麵的小女孩,躲在牆根下,瑟瑟發抖。
“我餓。”
長寧小巷,
油紙傘下,
書生用他僅有的一點點餘力,為小女孩遮風擋雨。
“真好吃……嘻嘻。”
可就在小女孩吃的開心時,她的乞丐父母找來了。
見到書生,厭惡的二話不說推開,還說書生一看就是拐賣孩子的。
‘長衫打補丁,就是騙小孩的。你真蠢啊。’
‘都怪你,不看好孩子。那個混蛋走了沒有,這個狗東西,肯定有同夥。’
洛陽的雨水,
滴在瓦礫上,滴在攤木上,滴在坑坑窪窪的道路上,
更是,滴在了少年書生的心頭上。
麵對冤枉,瘦弱的書生沒有反駁,
這幾年,他已經麻木了。
他就像一個能看透一切,但卻無能為力的人。
他來洛陽的目標,是要成為千古名相,成為能夠結束庶民、佃戶苦難的人。
可就是他想幫的人,卻成了冷眼、諷刺、鄙夷他最深的人。
城南衙肆旁,
有一抄書的屋子,
瘦弱書生暫且在此落腳。
“嘿嘿,小個子。快,快,快啊,長安才子霍長真來了。”
“他看了出來,衙門裡那些手段,都不是縣令的。此刻,他拷問了縣令,叫你過去呢?”
“老虎,富麗堂皇的洛陽,不是咱們該留的地方。”
如果是以前,
青年書生做夢都在等這一天。
但現在,他已經不再期待了。
一個乞丐、奴仆、長工,都將他視為外來賤戶、窮苦低等的地方,
天生貴胄的霍長真,怎麼可能看得起他?
洛陽裡,
所謂的大才,不過爾爾。
商師成、裴溫、段淵,有一個算一個,青年書生都不放在眼裡。
當然,霍長真也一樣。
“瑤池路茫茫,高門府院貴族鄉!”
“城南衙肆旁,抄書小吏欲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