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穿過夜市的喧囂,來到一條橫亙在城區之間的河邊。
眼前的河流並非自然形成,渾濁的工業河水在昏暗光線下泛著油亮的光澤,緩慢而沉重地流淌。
河麵上沒有一絲雪的痕跡——
持續排放的熱廢水讓這條人工河道保持著不結冰的溫度,水麵蒸騰起稀薄卻帶著工業鏽蝕氣息的霧氣。
祈漣望著這缺乏生氣的黑色水麵,輕聲開口,聲音被河風吹得有些飄忽:
“先生,曙光城……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麼……”
她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指尖無意識地勾著羽絨服的拉鏈:“……繁榮呢。”
顧晟的目光掠過對岸上層林立的高樓與閃爍的、幾乎刺破夜空的霓虹。
再落回腳下這片被巨大陰影和蒸汽管道切割的灰暗區域。
河麵無法清晰倒映出遠處那片色彩,隻剩朦朧。
“嗯。”
他的聲音混在風裡,低沉而清晰:“比於祁明城,曙光城的斷層更深,光鮮的頂層和沉默的底層之間,幾乎沒有過渡。”
冰冷的工業設施如同巨大的界碑,將貧富的鴻溝勾勒得格外刺目而森嚴。
一陣帶著水汽的冷風吹過,卷起地上的碎雪沫。
祈漣縮了縮脖子,把臉更深地埋進毛領裡。
她忽然側過頭,目光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期盼,穿過朦朧的霧氣看向顧晟。
“先生……”
她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等我十八歲的時候,能不能……和你一起過生日呀?”
顧晟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滯了一下。
河對岸,一塊巨大的霓虹廣告牌正變幻著炫目的光影,赤紅與幽藍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明明滅滅。
他沒想到話題會如此跳躍地落在這裡,帶著少女特有的、毫無征兆的柔軟期待。
“為什麼忽然說這個?”
“因為……”
祈漣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衣角。
她聲音更輕了些,幾乎要被河水的嗚咽和遠處機械的轟鳴吞沒:
“我想知道……我的成長,是不是隻有先生才看得出來,才……會在意呢?”
顧晟沉默了片刻。
河風更勁,拂過他額前的碎發,吹動風衣的下擺。
再開口時,他的語氣帶著一種無需置疑的篤定:“嗯,當然可以。”
“那我們說定啦~”
她立刻抬起頭,臉上綻開一個明亮的笑容——
連對岸冰冷的霓虹都似乎被這笑容染上了一絲暖意。
顧晟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這個年紀,不能太多愁善感哦。”
祈漣被揉得微微眯起了眼,像被順毛的貓。
但下一秒,她突然抬起雙手——
帶著點小小的“反擊”意味。
她的指尖輕輕托住了顧晟的嘴角兩側,試圖將那總是略顯冷硬的線條向上推起:
“先生才是,你幾乎沒怎麼笑過呀——”
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讓顧晟微怔。
他垂眸看著眼前少女帶著點狡黠和堅持的眼神,那清澈的眼底清晰地映著他自己難得被“擺弄”的模樣。
一絲極其淺淡的、近乎縱容的笑意終於在他唇邊化開,驅散了慣常的冷峻。
然而,這抹笑意尚未完全成形,便在他眼底驟然凍結!
他猛地側頭。
銳利的視線如同出鞘的寒刃,瞬間穿透迷蒙的水汽與厚重的工業廢氣油汙,死死鎖向下方那渾濁如墨的河麵——
就在剛才那一瞬,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熟悉的冰冷波動,穿透油汙與廢氣,清晰地刺入了他的感知。
“先生、怎麼了嗎?”
祈漣嚇了一跳。
顧晟眯起眼睛。
“沒事,我們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