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多利亞港的暮色漫進酒店落地窗時，淩晨將最後一疊文件塞進行李箱。這二天，他高效完成了所有計劃：德國進口的錄音設備已按時裝櫃發往廣州；與程小寶、劉冠亭敲定江河專輯在港發行方案，確定啟用本地歌手演唱主打歌；還順利和查先生談妥明報畫刊合作，連創刊號的彩漫手稿與音樂企劃都已拍板。
"都辦妥了。"淩晨轉身看向林琳，見她披著淺杏色針織衫，發絲被夕陽染成暖金色，心頭一熱，長臂一攬將人帶進懷裡。雪鬆混著薄荷的氣息裹住她，下巴輕輕蹭過她發頂："最寶貝的不就在這兒？"行李箱滾輪在地毯上發出輕響，仿佛也在應和這份繾綣。
霓虹初上的尖沙咀，魚蛋車的香氣混著鹹澀海風。淩晨突然拉著林琳拐進小巷，鐵皮招牌在頭頂晃出暖黃光暈。"龍鳳冰室"的霓虹燈下，他變魔術般掏出兩枚叮叮車紀念幣，挑眉晃了晃："上車。"電車啟動時，軌道的震顫從腳底傳來，林琳才發現這趟車正沿著維港蜿蜒而行，將兩岸燈火儘收眼底。
渡輪的探照燈掃過海麵時，淩晨已將外套披在她肩頭。他突然停在碼頭護欄旁，從口袋摸出鋼筆，在船票背麵潦草畫了對牽著手的小人。"等以後，"他把皺巴巴的船票塞進她手心，筆尖殘留的油墨還帶著溫度，"咱們要在這建座漫畫主題碼頭。"
夜市攤的熱氣蒸騰而起，淩晨舉著兩串咖喱魚蛋擠開人群，衛衣帽子上的絨球隨著跑動一晃一晃。林琳咬下彈牙的魚蛋，看著他被辣得直哈氣，卻仍執著地往她碗裡夾蘿卜，忽然覺得，這短暫的二人時光，比完成所有工作都讓人安心——畢竟，關於未來的承諾，早就在煙火氣裡悄悄生根。
霓虹燈在叮叮車車窗上暈染成流動的光斑，林琳舔掉唇角的咖喱醬汁，發現淩晨正盯著她笑。"看什麼？"她佯怒輕捶，卻被他握住手腕往自己懷裡帶。渡輪的汽笛聲從海麵傳來，混著夜市此起彼伏的粵語吆喝，將兩人裹進香港特有的煙火氣裡。
"吃飽了？"淩晨鬆開手，衛衣帽子上的絨球隨著動作晃了晃。他掏出皺巴巴的港幣付賬，轉身時指腹不經意擦過她手背："明天一早回廣州，今天得去旺角布料市場轉轉。"見林琳挑眉，他從帆布包翻出張泛黃的報紙，邊角用紅筆圈著大幅太空褸廣告——這種風靡香港的防風防水外套，在內地還是稀罕物。
旺角街頭人潮如織，淩晨拽著林琳鑽進狹窄的巷子。頭頂晾衣繩上的襯衫隨風輕擺，腳下鐵皮招牌在暮色中叮當作響。布料市場的霓虹燈管滋滋作響，化纖麵料的反光與絲綢的光澤交織，淩晨蹲在攤位前，指尖反複摩挲防水塗層布料，和老板用粵語討價還價。"這種聚氯乙烯塗層的麵料，"他突然轉頭，眼睛亮得像維港的燈火，"成本比香港成衣價低七成。"
林琳看著他快速在便簽紙上計算，鋼筆尖劃過數字的沙沙聲混著市場的喧鬨。當淩晨把寫滿公式的紙條塞進她手心時，遠處鐘樓正好敲響七下。"走，"他拉著她擠過拎著布料的阿婆，"再去深水埗看看拉鏈廠，咱們把第一批太空褸的材料湊齊。"
暮色徹底漫過街道，兩人抱著卷起來的布料樣品走出市場。淩晨的外套不知何時又披在她肩上，混著新布料的化學氣息。"等這批材料運回廣州，"他突然停在過街天橋上，指著對岸林立的高樓，"咱們要讓全中國都穿上這種輕便又時髦的外套。"夜風掀起他的衣角，遠處渡輪的燈光在他眼底碎成星河，和布料市場的喧囂一起，成了這個夜晚最動人的注腳。
暮色徹底籠罩旺角時，淩晨的帆布包已塞滿布料小樣，林琳抱著的牛皮紙袋裡，各色拉鏈與紐扣隨著步伐輕響。兩人額頭沁著薄汗，擠過深水埗最後一家輔料店時，街邊大排檔的煤氣灶正巧噴出藍火，炒河粉的香氣混著布料的化纖味撲麵而來。
"得趕在黎叔家開飯前到。"淩晨抬手攔出租車，粵語招呼聲驚飛了屋簷下的白鴿。林琳望著後視鏡裡他被汗水浸濕的鬢角，想起昨夜在鯉魚門酒樓，燭光映著他夾蝦餃的模樣——此刻卻要正經八百去赴家宴，不禁抿嘴輕笑。
出租車拐進大角嘴的老街，騎樓投下的陰影在兩人身上交錯。王飛雄國醫館的金字招牌在暮色中泛著微光，藥香混著隔壁糖水鋪的甜膩飄來。淩晨推開雕花木門時，銅鈴清脆作響，李修武正巧抓完最後一劑藥，白大褂下擺掃過藥櫃的銅拉手。
"晨仔！"李修武的驚呼聲震得藥碾子微微發顫，搗藥杵當啷落在青石臼裡。他繞過櫃台的動作太急，撞得身後《黃帝內經》的卷軸輕輕搖晃。淩晨笑著避開兄長的熊抱，帆布包蹭過藥櫃，帶出一縷薄荷與當歸的混香："二哥，這次來香港，時間很緊，但是再忙也得見你一麵。"
林琳站在門檻處，看著李氏兄弟你一言我一語地敘舊。淩晨從包裡翻出特意帶來的廣州雞公欖，李修武轉身從藥屜深處摸出珍藏的陳皮普洱。窗外飄來隔壁茶樓的粵劇唱腔，藥櫃上的銅秤砣在暮色裡輕輕搖晃，將偷歡的浪漫與手足的溫情，釀成了獨屬於香港夜晚的醇厚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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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緊收拾，該去黎叔家了。"淩晨瞥見牆上的掛鐘，催促道。李修武應著，匆忙將幾包自製的潤喉茶塞進他包裡，陳皮普洱的香氣，一路飄到了黎坤家的餐桌前。
三人打車返回美孚新村一期黎坤家。剛打開門，一股飯菜的香氣就撲麵而來，隻見黎麗珍、黎麗珠、黎麗玲三姐妹都在客廳。黎坤的妻子王英阿姨係著圍裙，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鍋裡的油不時發出滋滋聲響，翻炒出的香味讓眾人的肚子都忍不住咕咕叫了起來。而黎坤還未回到家。
黎麗珍見丈夫李修武與淩晨、林琳一起回來，笑著迎上前問道：“晨仔，同林琳表姐去了醫館？”淩晨笑著點頭應道：“對，二嫂，我們一起去醫館和二哥聊了會兒才回來。”
這邊話音剛落，麗珠和麗玲兩姐妹就像兩隻歡快的小鳥，熱情地拉著大表姐林琳，嘰嘰喳喳地索取林沫的唱片。“大表姐，你可算來了，快把林沫的新唱片給我們，我們都等好久啦！”麗珠晃著林琳的胳膊撒嬌道。麗玲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聽說這次的專輯可好聽了，大表姐你就彆吊我們胃口啦。”
林琳被她們纏得沒辦法，隻好笑著從包裡拿出準備好的唱片。兩姐妹立刻歡呼起來，小心翼翼地接過唱片，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嘴裡還不停地說著謝謝。
在等待黎坤回家的時間裡，眾人圍坐在客廳，分享著彼此最近的生活瑣事。李修武說起醫館裡的趣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淩晨則聊起自己在香港這幾日為《明報畫刊》忙碌的情況，雖然畫刊還未出版，但前期的籌備工作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他和查先生對創刊號的內容都很有信心，從精彩的武俠彩漫到獨特的音樂企劃，每一個板塊都精心打磨，力求給讀者帶來全新的視覺與聽覺盛宴。林琳偶爾補充幾句，她的專業視角讓大家對畫刊的未來更添期待。王英阿姨在廚房時不時探出頭來，叮囑大家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客廳裡充滿了溫馨與歡樂的氛圍，全然是一副和睦的家庭聚會景象。
鐵門開合的聲響混著樓道裡的粵語廣播，黎坤提著公文包跨進家門，藏青西裝袖口還沾著電梯間的冷氣。他瞥見客廳裡圍坐的家人，緊繃的肩線瞬間鬆弛，目光掃過淩晨腳邊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唇角勾起笑意："說曹操曹操到，正要給你們報喜！"
話音未落，王英阿姨端著剛出鍋的避風塘炒蟹從廚房轉出，熱油裹著蒜香的霧氣模糊了玻璃窗。黎麗珍連忙接過滾燙的瓷盤，黎麗珠踮腳取下牆上的青瓷碗，叮叮當當的餐具碰撞聲裡，黎坤已經擰開那支珍藏的人頭馬，琥珀色酒液順著杯壁緩緩流下。
"東方博程這個季度的報表，比預期還高出兩成！"黎坤舉起酒杯，杯沿映著吊燈的光暈，"林沫專輯首周就破了三十萬銷量，音像廠的德國設備後天就能調試完畢。"他特意看向淩晨，鏡片後的目光帶著讚賞，"晨仔帶來的摩拜項目，現在每個月的分紅比股市還穩健。"
客廳突然安靜下來，隻有電視裡的粵劇唱腔隱隱傳來。淩晨低頭攪動杯中的冰塊，金屬勺與水晶杯碰撞出清響："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他話音未落，黎坤已經重重拍了下他肩膀："今天上午和查先生敲定《明報畫刊》創刊號首印二十萬冊！"這句話讓滿桌人都抬起頭，黎麗玲手裡的筷子"當啷"落在碗沿。
"彩漫配原創音樂，武俠故事配專屬主題曲..."黎坤的聲音帶著難得的激動，紅酒在杯中輕輕搖晃，"查先生說，這是明報從未有過的創舉。"他突然起身，從公文包抽出張燙金海報，郭靖彎弓射雕的彩繪圖在燈光下泛著油墨光澤，"下周全港的報刊亭都會鋪滿這個，咱們要讓武俠迷們看看，漫畫還能這麼玩！"
碰杯聲響起時，王英阿姨端上最後一道白切雞。黎麗珍悄悄給林琳碗裡夾了塊雞腿肉，黎麗珠舉著汽水湊到淩晨麵前："晨仔，等畫刊出來我要第一個簽名！"窗外飄來隔壁樓的麻將聲，混著杯中冰塊融化的輕響，將這個充滿捷報的夜晚，釀成了微醺的甜蜜。
瓷碗碰撞的清脆聲響中，王英阿姨將剛出鍋的豉汁蒸排骨擱在轉盤中央，氤氳熱氣模糊了黎坤鏡片："修武啊，街坊鄰居都說你那跌打藥膏比西藥還靈！"她夾起塊油亮的叉燒放進女婿碗裡，"上個月張記茶餐廳的夥計扭了腰，用了你的藥，第二天就能扛米袋了！"
李修武連忙起身給嶽母添湯，襯衫袖口掠過滾燙的砂鍋："全靠晨仔幫忙。"他轉向淩晨時，眼中盛滿感激，"要不是你打通藥材報關渠道，那批雲南三七和西藏藏紅花，哪能這麼快到港？現在醫館的續斷膏、接骨散總算不斷貨了。"
黎坤聞言，將酒杯重重往桌沿一磕，紅酒在水晶杯裡蕩出漣漪："這杯該敬小淩！"他抬手示意眾人舉杯，"東方博程、飛圖音像、還有馬上要火遍全港的《明報畫刊》——"話音未落，黎麗珠已經舉著橙汁蹦起來："還有林沫姐姐的專輯！三十萬銷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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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笑聲中，李修武與黎坤的酒杯重重相碰，金屬杯壁撞出清越聲響。黎麗珍笑著擦拭丈夫濺到襯衫上的酒漬，黎麗玲突然舉起漫畫書："等畫刊出來，我要帶著去醫館，讓病人等著敷藥時也能看大俠！"
王英阿姨又端上一籠冒著熱氣的蝦餃，蒸籠掀開的瞬間，白霧裹著鮮蝦的鮮甜漫過餐桌。淩晨咬開金黃酥脆的避風塘炒蟹，聽著黎坤講述查先生對創刊號彩頁印刷的嚴苛要求，看著李修武認真給黎麗珠講解膏藥配方，突然覺得此刻的煙火氣，比任何商業談判都來得真實。
窗外夜色漸濃，美孚新村的燈火星星點點。當林琳悄悄往他碗裡添了塊燉得軟爛的牛腩時，淩晨忽然明白，所謂成就，大概就是看著身邊人在熱氣騰騰的日子裡，笑得這般恣意而滿足。
暖黃的吊燈在林琳發梢鍍上柔輝，她垂眸夾起顆晶瑩剔透的蝦餃，耳垂上的珍珠墜子輕輕晃動。淩晨支著下頜，目光追隨著她睫毛投在臉頰的陰影，連碗裡的白切雞滲出的油花都映得格外溫柔。
"嘗嘗這個！"林琳忽然將咬了半口的蝦餃遞到他嘴邊，指尖還沾著醋碟的微光。淩晨就著她的手咬下餃子，溫熱的蝦肉混著林琳身上若有若無的茉莉香，在舌尖漾開細碎的甜。黎麗珠誇張的"哇"聲突然炸響，羞得林琳耳尖泛紅，舉起筷子作勢要敲小姑子腦袋。
"阿琳挑的蝦餃就是鮮！"王英阿姨笑眯眯地往她碗裡又添了兩個，眼角的皺紋裡都盛著暖意。林琳咬著蝦餃，望著淩晨嘴角沾到的醬汁，鬼使神差地抽出紙巾去擦，指尖擦過他皮膚的瞬間，心跳漏了半拍。
黎坤與李修武的碰杯聲、黎家姐妹的笑鬨聲突然都成了背景音。林琳盯著碗裡浮著枸杞的老火湯，忽然想起無數個加班的深夜，自己對著冷掉的便當發怔的模樣。此刻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眼眶，淩晨往她碗裡夾的螃蟹腿還帶著體溫，這種被妥帖放在心上的甜蜜，正是她藏在心底最隱秘的渴望。
當淩晨用公筷給她挑去蟹殼尖的倒刺時，林琳終於確信，愛情原來可以這般自然——不需要燭光晚宴的刻意浪漫，隻需在煙火繚繞的餐桌上，有人記得你愛吃的每樣菜，目光永遠追隨著你的一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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