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將騎樓的影子拉得細長，四人踩著青石板路往美孚新村五期走去。黎麗珍的米色風衣下擺被夜風吹起，林琳立刻伸手攬住她的胳膊，指尖隔著毛衣觸到微微隆起的小腹："慢些走，當心台階。"黎麗珍笑著拍了拍她手背，腕間的玉鐲撞出細碎聲響："你呀，比修武還緊張。"
淩晨與李修武並肩落在後麵，皮鞋踏過潮濕的路麵，濺起零星的水花。"多虧你買的這套房，"李修武忽然開口，望著遠處亮燈的居民樓，"不然你二嫂懷著孩子還擠她家裡，我都不好意思。"他頓了頓，聲音裡裹著海風的鹹澀，"等醫館賺了錢，一定把房款還你。"
"說什麼呢！"淩晨胳膊搭上兄長肩膀，"兩兄弟講這些，我近期生意挺順，不在乎這點小錢。"兩人相視而笑，記憶裡靖遠縣石坎桂花莊園李修武練功和鐵木社揮汗如雨的剪影，與眼前香港的霓虹漸漸重疊。
"大哥春節後要回靖遠縣宣傳部實習了。"淩晨踢開腳邊的石子，"張書記升任縣委常委兼宣傳部部長，他邀請大哥回去要負責全縣的文化宣傳，正好用上他的筆杆子。"李修武聞言眼睛一亮："修文也爭氣，專升本考上廣州美院。"
夜風送來樓下大排檔的吆喝聲，林琳突然停下腳步，指著不遠處亮著橘色燈光的五期大樓電梯口，她轉頭看向黎麗珍，睫毛在月光下投出溫柔的弧度，"明天陪你去產檢？我認識個特彆好的婦產科醫生。"黎麗珍正要開口，李修武已經接過話頭："你呀，就彆和阿琳客氣，孩子重要。"
電梯金屬門閉合的瞬間，將霓虹夜色隔絕在外。轎廂頂燈灑下冷白光線，映得林琳挽著黎麗珍的手格外溫柔。黎麗珍輕輕撫過隆起的小腹，羊絨大衣下的輪廓在光影裡若隱若現，"晨仔明天就要走？"她偏頭詢問，發間珍珠發卡折射出細碎的光。
"天一亮就去坐廣九直通火車回廣州。"淩晨按下12樓按鍵，指節敲在金屬麵板上發出清脆聲響，"廣州那邊新設備應該已經到貨，我回去要安排調試我安裝等關鍵工作。"他轉頭看向黎麗珍，目光柔和下來，"二嫂彆太操勞，想吃什麼讓修武哥給我打電話，我托人從廣州帶。"
李修武笑著攬住妻子肩膀："你管好自己的事業就行，有我這個李醫生保駕護航一切都會順利。"話音未落，林琳對黎麗珍說："我去圖書館查詢了孕婦須知，列了份孕婦食譜，明天拿給你。"
電梯攀升的嗡鳴聲中，樓層數字藍光次第亮起。當"12"的指示燈亮起時，淩晨側身擋住即將關閉的電梯門，等黎麗珍夫婦邁出轎廂才鬆手。"上去好好休息。"他朝樓道裡揮手，暖黃的廊燈將兄長的身影染成琥珀色。
金屬門再次閉合，林琳倚著轎廂壁輕歎："真羨慕阿珍。"她垂眸看著無名指上的素圈戒指，"等咱們的太空褸廠上了軌道..."話音被電梯抵達13樓的提示音截斷。淩晨牽起她的手走出電梯，指腹摩挲著她微涼的指尖："快了，等忙完這陣，我們也..."
防盜門開啟的哢嗒聲在樓道回蕩，兩戶人家的暖光從相鄰門縫溢出，在冰冷的地磚上暈染出溫柔的交界。夜風掠過消防通道的鐵窗，將淩晨最後那句未說完的承諾，輕輕揉進了萬家燈火裡。
防盜門閉合的瞬間，淩晨將行李箱隨手踢到玄關，林琳還未轉身，就被他抵在冰涼的門板上。走廊的聲控燈驟然熄滅，黑暗中隻剩彼此急促的呼吸聲，他的吻帶著鹹澀的海風味道，落在她發燙的耳垂上。
"明天真的要走？"林琳的手指揪住他襯衫下擺，布料摩擦的沙沙聲混著窗外的霓虹倒影。淩晨低頭咬住她的唇，舌尖嘗到殘留的鳳梨酥甜意，喉間溢出壓抑的歎息："天一亮就走。"話音未落，兩人已跌跌撞撞滾進鋪著碎花床單的臥室。
月光從百葉窗縫隙漏進來，在林琳起伏的肩背上切割出銀白的條紋。淩晨的手掌掠過她腰間的蝴蝶胎記，指腹下細膩的肌膚泛起細密的顫栗。老式座鐘的滴答聲裡，衣物墜地的窸窣與窗外的車水馬龍漸漸模糊。他俯身吻住她心口的朱砂痣，滾燙的呼吸驚起一陣漣漪，而她的手指深深陷進他後背，在古銅色的肌膚上烙下細密的紅痕。
床單在輾轉間變得淩亂，林琳仰起脖頸時，月光恰好落在她微張的唇畔，折射出晶瑩的水光。淩晨的拇指輕輕摩挲她泛紅的眼角，下一秒又用吻將所有嗚咽吞沒。床頭台燈不知何時被碰亮，昏黃的光暈裡，交織的影子在牆上投下熱烈的舞步，老式座鐘的鐘擺搖晃著，卻怎麼也追不上兩顆急速跳動的心。
晨光爬上窗台時，林琳蜷縮在淩晨懷裡，指尖無意識描繪著他胸口的舊疤。他低頭含住她汗濕的發梢，滾燙的掌心覆在她後腰，將她整個人往懷裡又帶了帶。窗簾縫隙漏進的光斑在糾纏的肢體上跳躍，他們用彼此的體溫對抗著黎明的到來，直到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在交疊的肌膚上烙下永恒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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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抵達紅磡站時，站內已是人聲鼎沸。他拖著行李箱，在售票窗口前排隊，隊伍緩緩向前挪動，周圍滿是旅客的交談聲，有粵語、普通話，還有夾雜著英文的對話。輪到他時，淩晨遞上證件，順利買到最早一班前往廣州的車票。拿到車票，他走向候車區，路過報刊亭時，瞥見《明報》頭版預告《明報畫刊》創刊的消息，嘴角不自覺上揚。
候車廳廣播響起，催促乘客檢票上車。淩晨隨著人流步入站台，站台上，墨綠色車身的廣九直通車靜靜停靠，車窗擦得鋥亮，反射著清晨的微光。他找到自己的車廂，將行李箱安置在行李架上，靠窗坐下。
列車緩緩啟動，車輪與鐵軌摩擦，發出有節奏的聲響。淩晨望向窗外，香港的高樓大廈逐漸後退，街邊的店鋪開始營業，早起的阿婆提著菜籃走向街市，街頭的茶餐廳飄出陣陣茶香。他想起昨晚在黎坤家的熱鬨，又想起與林琳在旺角街頭的漫步，心底滿是眷戀。
車廂內，大多是往來粵港兩地的旅客。有提著公文包、行色匆匆的商務人士，有拖著行李箱、滿臉興奮的遊客，還有回鄉探親的老人。鄰座是一位白發蒼蒼的阿伯，阿伯笑著和淩晨搭話：“後生仔，去廣州做咩啊？”淩晨笑著回應：“回去忙工作，阿伯您呢？”阿伯眼中滿是溫情：“回去看孫子，小家夥都快不認得我咯。”
列車疾馳，窗外景色不斷變換，從繁華都市到寧靜鄉村，稻田與魚塘在晨光下泛著金色光芒。陽光透過車窗，灑在淩晨身上，他翻開筆記本，開始構思下一期畫刊的內容，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
列車駛入深圳河大橋，轟鳴聲震得筆記本微微發顫。淩晨望著倒影裡自己緊繃的下頜線，想起昨夜在美孚新村，黎坤舉起人頭馬杯說"晨仔一來，香港的水都要沸騰"。確實，從搞定錄音設備貨運到敲定江河專輯方案，從醫館藥材報關到畫刊創刊談判，每個決策都像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不同領域激起層層漣漪。
鄰座阿伯的呼嚕聲與鐵軌震顫共鳴，淩晨卻在修改太空褸麵料配比表。旺角布料市場裡，他與老板用計算器博弈價格的場景突然閃回——當手指按下最終數字時，對方驚愕的表情與林琳在旁捂嘴偷笑的模樣重疊，而此刻紙上密密麻麻的成本核算，正悄然醞釀著內地服裝業的革新風暴。
晨光徹底鋪滿車廂時，筆記本已寫滿半本。淩晨合上本子，望著窗外漸顯嶺南特色的騎樓街巷，忽然意識到自己每次踏足香港都像場閃電戰：帶著野心而來，攜著成果離去，卻總在影視、出版、實業的湖麵投下漣漪。列車鳴笛駛入廣州火車站，他將筆記本塞進帆布包，拉鏈閉合的輕響中，新一輪的風暴已在醞釀。
雙軌疾馳日月匆，香江擲石起千重。
風雲笑攬肩頭過，長楫穿波萬裡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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