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文化街吃了個肚圓，這會兒誰都沒覺得餓。淩晨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對兩人說：“我得趕幾張畫稿，你們先歇著。”
他搬過畫架，往調色盤裡擠了簇鈷藍，剛蘸了顏料，曉薇就搬了張小板凳湊過來：“我不吵你，就看看。”她支著下巴，看他筆下的江景漸漸顯形——晚霞的橙紅還沒褪儘，江麵上浮著層薄藍，倒和窗外此刻的天色有幾分像。
薛玉瑾看在眼裡，悄悄起身往客房走：“我去躺會兒，你們倆自便。”從石坎坐車到廣州，又在街裡轉了一下午，骨頭確實有些乏了。她輕輕帶上門，客房裡的陽光正好落在床沿，暖烘烘的，剛沾到枕頭，眼皮就沉了下來。
工作室裡隻剩下畫筆劃過畫布的沙沙聲。曉薇偶爾伸手幫淩晨扶一下歪了的畫紙，或是在他蹙眉時遞過塊乾淨的抹布，兩人沒什麼話，卻有種說不出的自在。窗外的晚霞慢慢暗下去，畫稿上的天色卻越來越亮，像把剛才的暖陽和霞光，都鎖進了顏料裡。
淩晨握著畫筆的手頓了頓，最後一筆落下時，《白發魔女傳》的彩漫稿終於收了尾。他往後靠在椅背上，長長舒了口氣，骨節分明的手指揉了揉發酸的肩頸。
抬眼時，正撞見曉薇趴在窗邊的側影——斜陽從她身後漫過來，給她周身鍍了層毛茸茸的金邊。那雙總愛瞪得溜圓的大眼睛微微眯著，看天邊最後一抹晚霞，翹起來的眼睫毛像兩把小扇子，隨著呼吸輕輕顫動，額前的短發劉海被風拂得有點亂，卻透著股說不出的靈動。
淩晨忽然看呆了。
打小一起在石坎長大，曉薇闖禍時他幫忙遮掩，他畫不出稿子時她蹲在旁邊講笑話，這種默契早像呼吸一樣自然。可此刻看著她被夕陽染透的模樣，心裡竟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這不就是書裡寫的“明眸善睞”？活脫脫就是《還珠格格》裡那個跳脫鮮活的小燕子，比電視裡的還要真切幾分。
“畫完啦？”曉薇轉過頭，眼裡還帶著看晚霞的雀躍，“讓我瞧瞧！”她湊過來看畫稿，鼻尖差點碰到紙麵，“哇，練霓裳的白發好漂亮，比上次畫的更有氣勢了！”
淩晨喉結動了動，把那句“你比畫裡的還好看”咽了回去，隻笑著敲了敲她的額頭：“看完了？去叫乾媽起來，該弄晚飯了。”
曉薇“哎”了一聲，轉身往客房跑，發梢掃過他的手臂，帶著點陽光曬過的暖。淩晨望著她的背影，低頭看了眼畫稿上英氣的白發魔女，又想起剛才那抹被夕陽吻過的側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淩晨腦子裡忽然“叮”地一響——《還珠格格》的劇本！顧主任昨天還在電話裡催，說出版社等著新作，他剛才怎麼就忘了這茬？
曉薇那抹夕陽下的側影還在眼前晃，靈動得像要從畫裡跳出來。他猛地抓起畫筆，蘸了朱砂往紙上抹——就照曉薇的樣子畫！
腦子裡瞬間翻湧出前世記憶裡小燕子的模樣：湖水綠的旗裝，袖口鑲著白邊，裙擺繡著細碎的花；跑起來時辮子甩得老高，瞪眼睛時眉毛挑得像月牙，笑起來能露出兩顆小虎牙。這些都和曉薇重合在了一起——她搶糖吃時的急模樣，爬樹掏鳥窩時的野勁兒，還有剛才看晚霞時眼裡的光，活脫脫就是從書裡走出來的小燕子。
筆鋒在紙上飛轉，寥寥幾筆就勾出個紮著雙丫髻的姑娘，歪著頭衝人笑，嘴角的梨渦深得能盛酒。淩晨越畫越順，連曉薇被風吹亂的劉海、說話時總愛歪著的腦袋，都細細描了進去。窗外的最後一點霞光落儘時，畫紙上的“小燕子”已經活靈活現，眉眼間全是曉薇的影子，卻又比平日裡多了幾分戲文裡的俏。
他放下筆，看著畫稿長長舒了口氣——這下顧主任該滿意了。指尖還殘留著顏料的涼意，心裡卻暖烘烘的，像揣著剛才那抹沒散儘的夕陽。
客房的門被輕輕推開，薛玉瑾揉著眼睛出來，曉薇在旁邊拽著她的袖子：“乾媽快來看，晨仔畫完了！”
兩人走到畫室門口，見淩晨正對著畫稿出神，曉薇先開了口：“晨仔，晚上想吃啥？我跟乾媽給你做——”
話沒說完，就見淩晨沒回頭，隻是指尖在畫紙上點了點。薛玉瑾和曉薇對視一眼，好奇地湊過去，目光剛落在紙上，兩人都愣住了。
畫紙上是個梳著雙丫髻的姑娘，湖水綠的衣裳上繡著粉白小花，正歪著頭笑，眼角眉梢都透著股機靈勁兒。那翹起來的眼睫毛，額前被風吹亂的小劉海，還有嘴角那對淺淺的梨渦——分明就是曉薇的模樣！
“這……這不是我嗎？”曉薇指著畫稿，聲音都帶了點顫，“你啥時候畫的？我咋不知道？”
薛玉瑾也看呆了，手指輕輕點在畫中姑娘的衣擺上：“這衣裳真好看，像戲文裡的小姐。晨仔，你把我們曉薇畫成仙女了。”
淩晨這才回過神，笑著把畫稿往她們麵前推了推：“剛有了靈感，照著三姐的樣子畫的，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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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像了！”曉薇拿起畫稿，對著光看，忽然捂住嘴笑起來，“就是這辮子紮得比我的高，像要飛起來似的。”
薛玉瑾看著畫裡活靈活現的女兒，又看看旁邊眼裡帶笑的淩晨，心裡那點念頭又活絡起來——這畫裡的親近，可不是筆能畫出來的。她拍了拍曉薇的背，笑著打岔：“彆光顧著看畫，快說想吃啥，我去買，讓晨仔嘗嘗我的手藝。”
“晚上簡單點，煮碗雞蛋麵就行。”淩晨把畫稿收進畫夾，對薛玉瑾說。
薛玉瑾應了聲，轉身往廚房走，路過曉薇身邊時，特意拍了拍她的胳膊，眼裡帶著藏不住的笑意。
曉薇還捧著那張“小燕子”畫稿，指尖一遍遍劃過紙上的衣紋，連嘴角的梨渦都帶著笑意：“晨仔你畫得也太像了，這眼睛跟我娘給我描的一樣亮。”
淩晨收拾著畫筆，忽然抬頭看她：“我下一部要畫《還珠格格》，三姐，就用你的模樣當女主角小燕子的原型，成嗎？”
曉薇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比畫裡的小燕子還圓：“真的？！”見淩晨點頭，她立刻把畫稿抱在懷裡，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太好了！那我是不是也算半個大明星了？回去要跟石坎的姐妹們說，晨仔畫的小燕子，原型是我曉薇！”
她興奮地在畫室裡轉了個圈，忽然想起什麼，又湊到淩晨身邊：“那小燕子後來怎麼樣了？是不是跟戲文裡的公主一樣，遇到了好多好玩的事？”
“往後慢慢畫給你看。”淩晨拿起一塊橡皮，擦掉畫稿邊緣的墨漬，“先去廚房看看乾媽要不要幫忙，彆讓她一個人忙。”
曉薇“哎”了一聲，卻沒立刻走，而是把畫稿小心翼翼地放進畫夾裡，又特意壓在最上麵，才蹦蹦跳跳地往廚房去。廚房裡很快傳來她嘰嘰喳喳的聲音，問薛玉瑾雞蛋要煎成溏心的還是全熟的，這熱鬨讓淩晨聽起來有點回到小孩子時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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