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上騎樓的飛簷時,幾人拎著鼓鼓囊囊的太空褸袋子出了千色服裝的店門。淩晨攔了輛出租車,報上“濱江路小洋樓”,曉薇立刻往車窗上湊,看街景一點點從熱鬨的商鋪變成臨江的樹影。
“還是你這工作室好,離江近,住著敞亮。”薛玉瑾靠在椅背上,手裡還攥著沒吃完的馬蹄糕,語氣裡滿是讚許。
“回去把太空褸收拾一下,明兒靚媽的婚宴,穿新衣裳去正好。”淩晨轉頭叮囑道。
曉薇眼睛一亮,掰著手指頭數起石坎的新鮮事:“紅星陶瓷廠的又添了新窯,燒出來的許多新花盆;周書記說開春要修水渠,以後龍潭茶園澆水就方便了……”
出租車駛過濱江橋,江麵上的遊船亮起點點燈火。薛玉瑾望著窗外掠過的燈影,忽然輕聲說:“晨仔,你這兒啥都好,就是太清靜了,該找個保姆來照顧一下你。”
淩晨正幫曉薇扶正歪了的發繩,聞言笑了笑:“不急,現在這樣挺好。”
說話間,車已到了小洋樓門口。昏黃的路燈照著“淩晨工作室”的木牌,台階乾乾淨淨的,許是下午打掃過。曉薇搶先跳下車,抱著太空褸袋子往樓裡衝:“我先去試試太空褸!”
薛玉瑾跟在後麵,看著淩晨拎著剩下的袋子,腳步穩穩地踏上台階,忽然覺得,這城裡的小洋樓,有了他們這兩個石坎來的親人,倒更像以前石東鄉的老家了。
薛玉瑾剛踏進工作室,目光掃過畫架旁堆著的顏料盒、沙發上搭著的外套,眉頭輕輕蹙了下,放下太空褸袋子就動起手來。她把散落的畫筆插進筆筒,將揉成團的廢畫紙收攏進紙簍,連窗台上積了薄灰的陶罐都拿布擦得鋥亮。
“你看你這地方,東西堆得沒個章法,找起東西來多費勁。”她邊收拾邊念叨,指尖拂過桌麵的墨漬,“卓群雖常來幫忙,可她往後結了婚,哪還有空總往這兒跑?一個人過日子,屋裡得清爽才舒心。”
淩晨想搭把手,被她按住:“坐著吧,我順手就弄了。”
薛玉瑾把疊好的毯子搭在沙發扶手上,目光落在正翻看著畫稿的曉薇身上,心裡慢慢盤算起一個念頭——曉薇性子活絡,手腳也勤快,要是能讓她搬來廣州,既能幫著照管淩晨的起居,姑娘家在身邊,屋裡也能添點人氣。石坎雖好,終究地方小,曉薇年輕,出來見見世麵也是好的。
她悄悄觀察著曉薇,見她指著一幅江湖俠女的畫稿笑得燦爛,眼裡滿是對城裡生活的新奇,心裡那點念頭越發清晰。等會兒得跟曉薇好好說說,也問問淩晨的意思,這事若能成,她往後也能少牽掛些。
收拾妥當的工作室亮堂了不少,薛玉瑾拍了拍手上的灰,看著窗明幾淨的屋子,臉上露出滿意的笑:“這才像個樣子嘛。”
薛玉瑾手裡的抹布頓了頓,望著曉薇湊在淩晨身邊討論畫稿的背影,眼底翻湧著旁人看不懂的思緒。
當年淩晨出生時,李校長為了淩教授不再輕生,而把自己親生兒子說是淩教授的兒子,李校長抱著繈褓裡的孩子找到她,紅著眼眶說:“玉瑾,這孩子你幫著喂活,將來他有了兒子,一定讓一個姓沈,給你和東陽續上根。”那時她剛生了第四個女兒,沈東陽在茶園裡悶頭抽煙的樣子,她記了一輩子。
這些年她把淩晨當親兒子疼,看著他從嗷嗷待哺的嬰孩長成能扛事的男人,心裡那點念想就沒斷過。偏偏曉薇比淩晨大兩歲,打小就像個小姐姐護著他——在石坎時,曉薇總把大顆的野棗塞給“小晨仔”,他被欺負了,也是她叉著腰衝上去理論。如今兩人站在一處,曉薇依舊是那副鮮活跳脫的樣子,淩晨卻早已沉穩得能護著人,眼裡的親近反倒比小時候更濃了些。
要是他們能成,那該多好。薛玉瑾擦著窗台的手慢慢握緊——曉薇是她的親閨女,淩晨是她喂大的乾兒子,兩人的孩子,身上流著沈家和李家的血,既圓了李校長當年的承諾,也算了了她和東陽這輩子的心願。差兩歲怕什麼?女大兩,黃金長,曉薇性子爽朗,正好能磨磨淩晨那股悶頭做事的倔勁兒。
她偷偷抬眼,見曉薇正搶過淩晨手裡的畫筆,歪歪扭扭添了隻小狗在畫稿角落,被淩晨笑著奪回去擦了,她又鍥而不舍地畫了隻小貓。陽光落在兩人臉上,暖融融的,像極了石坎春日裡的光景。
薛玉瑾悄悄鬆了手,抹布上的水漬洇在窗台上,像朵無聲綻放的花。這事急不得,得慢慢磨。但她心裡有個聲音在說:或許,日子真能如她盼的這般,往最圓滿的路上走。
窗外的晚霞正鋪得熱烈,橘紅與金紫揉在一起,漫過濱江路的屋頂,把小洋樓的窗欞染得暖洋洋的。冬日的太陽斜斜掛在天邊,沒了夏時的灼人,反倒像塊溫吞的玉,把光灑在地板上,映出幾縷浮動的塵埃。
曉薇趴在窗邊看呆了,手指點著遠處江麵上的光斑:“媽媽你看,那雲像不像石坎曬的紅辣椒?一串一串的,紅得發亮!”
薛玉瑾剛把最後一隻顏料管擺進抽屜,聞言走過去,順著她指的方向望——晚霞確實紅得潑辣,襯著清冽的江風,倒比石坎冬日的暖陽多了幾分鮮活氣。她忽然想起這兩個孩子小時候,也是這樣的好天氣,曉薇背著比她矮半個頭的淩晨,在茶園埂上追蝴蝶,兩人的影子被太陽拉得老長,像根扯不斷的線。
“這太陽曬著真舒服。”薛玉瑾往窗台上靠了靠,暖意透過粗布褂子滲進來,連骨頭縫裡都熨帖,“比石坎的太陽柔些,照得人心裡敞亮。”
淩晨正整理著畫稿,聞言抬頭,見霞光落在乾媽和三姐臉上,把曉薇的笑染得金燦燦的,薛玉瑾眼角的細紋裡也盛著光。他拿起桌上的相機,悄悄按下快門——這冬日的晚霞,這暖烘烘的光,還有身邊的人,都該好好記著。
風從江麵溜進來,帶著點水汽的涼,卻吹不散滿室的暖。晚霞慢慢淡下去時,天邊還留著層粉,像曉薇偷偷抹了點胭脂,把這尋常的傍晚,襯得格外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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