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寂寂,悲傷漫漫
半晌,邊章方忍痛含悲,聲音低沉的緩緩道:“我對他大喊,你瘋了麼!我攥住他浸透的衣襟,"這是我邊章該承受的,賦弟,你為何要這樣大哥不許你死,大哥要你好好活著!”
“他卻滿臉淒然,對我說道,三日前他來我邊府之前,早已予密信於龍台孔鶴臣,他說,鷓鴣啼血,便是我邊賦替死之時!孔鶴臣的信,寫的很清楚,大哥雙星易位,甕破魂歸!替我好好活著!"
“我發瘋一般,說著不可不可,更要不顧一切拖他離開,卻被他擒住手腕,他說,聽著,現在全天下都認定'邊章'已經落網。隻要你我身份交換,更有清流一派的人指認我之頭顱便是邊章之頭顱,此事天衣無縫!"
“不可!我厲聲打斷,蘅君、弟媳還有孩子們!"
"嫂嫂今夜入夜,帶著侄女瑾兒已經在前往龍台的路上了邊府的大火,是我提前讓我妻放的,製造混亂,爭取時辰我妻和我女兒拖不了他們太久,大哥,不要猶豫了!"
“他忽然露出孩童般的狡黠,你總說我遲鈍木訥,這次倒要謝我一次了吧!他見我仍要爭辯,他猝然拔劍橫頸,毅然決然的說,要麼讓我替你死,要麼我現在血濺當場!"
劍鋒入肉半寸時,遠處傳來馬蹄狂亂聲。他趁機將扳指套回我拇指,冰涼的犀角貼著皮膚蛇一般遊走,他說,雙生子最大的詛咒,就是永遠要為對方活著。"說罷猛推我入暗巷雨霧之中,自己卻迎著火光走去”汙水灌進口鼻的刹那,我聽見他朗聲大笑:"蕭元徹!你想要的邊章在此!"
瓢潑的雨水灌進我口鼻的刹那,我聽見他朗聲大笑蕭元徹的走狗們!你們想要的邊章在此!"
“大雨傾盆,我神情恍惚,看不清遠處的景象,隻覺得一陣火光跳動,還有鐵索哢哢的聲響,然後無邊的雨簾遮住了一切”
邊章神情淒涼,緩緩道:“我再也堅持不住了,眼前一黑,撲倒在雨水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被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驚醒。我警惕地抬起頭,看到一個陌生人站在我麵前。他身著一襲黑衣,臉上蒙著麵,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這是孔鶴臣的人?”蘇淩問道。
邊章微微點了點頭道:“我警惕地問他是說,那人沒有回答,隻是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我。”
“我疑惑地接過信,打開一看,上麵寫著:“先生,事急矣。鶴臣已然竭儘全力助您逃離此地,望您見信無疑,先生之妻女及鶴臣,在龍台翹首以盼先生平安前來。”
“我看完信,心中一陣猶豫。我雖然與孔鶴臣他們這些所謂清流聯手,但他們所作所為,我卻看的清楚,皆是呼喊口號,實際上貪生怕死之輩我若此時前往龍台,他們會不會出賣我,直接將我交於蕭元徹手中呢?”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慮,那人開口說,他們並無惡意。孔鶴臣大人和許韶夫子早知此事,他們都希望我能平安。”
“我雖然對孔鶴臣和許韶十分失望,但此刻,我已彆無選擇。我答應跟他們走,但是他們必須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否則而我便自投蕭元徹撼天衛營,換我兄弟邊賦”
“什麼條件?”蘇淩問道。
“我要再見我兄弟邊賦最後一麵,我要親眼看著他被處斬!”邊章咬著牙說道。
“他答應了你?”蘇淩問道。
“他並沒有立刻答應,隻說茲事體大,需要傳書給孔鶴臣我說我可以等,但是若在此期間,我兄弟被殺了,我也將自戕”
”那人沒有辦法,隻得帶我去了飛沙城他們清流一派開的暗樁客棧,給我單獨找了一間屋子,告訴我不要出來,一日三餐由他們送進去如此,我在那屋中煎熬的等了三日,那人推門而入,手中拿了一封信,說,有回音了”
“我一把奪過那信,撕開信封,卻見一張白紙上隻寫了一個字,連署名都沒有,但那個字我認得那個字是,可!”
“接下來,清流一派的人在沙涼暗中運作,見到了沙涼太守馬旬璋”邊章道。
“什麼馬旬璋竟然知道此事?!”蘇淩大驚。
“不,馬旬璋並不知實情,隻是清流以有一邊氏遠族親戚想要探望邊章為由,希望馬旬璋能夠找撼天衛通融一番馬旬璋與我也是交往已久,對我德爾遭遇爺爺很痛心,隻是他愛莫能助,於是馬旬璋便答應了下來,去見了撼天衛一都尉”
“我們買通獄卒,我穿一身寬大的黑衣,帶著大黑帽遮擋我的五官,低著頭,進了那死囚牢中,終於見到了阿賦”
“阿賦的十指已經找不到完好的指甲”邊章說著,再次泣不成聲。
“我不敢說話,我隻站在牢門外,遠遠的看著他”
“他就他就躺在黴爛的稻草堆裡,哼著小時候我哄他睡的《甕中謠》"
“我不忍再看,轉頭又去了另外一間死牢,那裡我看到了我的弟媳和我那小侄女。”
“弟媳看見了我,先是眼中一亮,然後瞬間暗淡,隻緩緩的用手指指了指她的胸口,又指了指我,便低頭,不說不動而我那小侄女,渾身臟兮兮的,蜷縮在她母親懷中,已經睡著了”
“我實在不忍再看,壓抑著自己的呼吸,疾步地走出了死牢,一直走到那無人的暗巷之中,我因為壓抑而無法呼吸,此時此刻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我癱靠在石牆上,嚎啕大哭我從來沒有覺得,我是那麼的無助”
蘇淩長歎搖頭,半晌方道:“前輩,邊賦替你而死,悲壯無悔,想來他死,也覺得死得其所了,邊賦妻女深明大義,願陪邊賦同死這一世,他們過得太苦,在地下,也算一家團圓了吧"
邊章無力的搖搖頭道:“那是我的兄弟,我的親人!我邊章怎麼忍心讓他們死!我的心中,隻有一個瘋狂的念頭無論如何,千難萬難,九死一生,我要救邊賦,救我的兄弟一家!”
“於是我徹夜不眠,瞞著那些清流一派的人,暗中製定我的計劃"
蘇淩聞言,眉頭緊蹙道:“前輩您這樣太冒險了,弄不好,你也活不了了!"
邊章卻不回話,隻是喃喃地說道:“行刑前夜,我扮作運屍人混進死牢。隔著柵欄,我看見賦弟他蘸著膿血在囚衣上寫下了一句詩"
“雙星本是一甕酒,醉罷東風各西東。”、“雙星本是一甕酒,醉罷東風各西東”
邊章喃喃地念著,忽的仰頭淒然的大笑起來,接著便是一陣嘶啞的哭泣。
“我給了那看守死牢的人重金,說我是邊章族親,要跟他說些話,希望這些看守們能單獨留些時辰,讓我跟邊章說會兒話,那些人皆是見錢眼開的主,自然願意"
“待那些守衛走後,我發瘋一般,要扯鎖鏈時,邊賦他卻突然用頭撞柱,嘶啞的喉管裡擠出不成調的嗚咽——那是我們兒時偷酒,怕被父親發現時約定的暗號快走!”
“鐵鏈的聲音,驚動了那些守衛,我沒有辦法,知道事不可為,隻得離開了死牢,回去之後,我大哭了一整夜"
"問斬那日,我藏在刑場對麵的酒肆閣樓。午時三刻,囚車碾過青石板路,他戴著我的白玉冠,穿著我常穿的月白襴衫。百姓往他身上砸臭雞蛋,他仰頭飲儘斷頭酒,酒液順著潰爛的下頜流進衣領。"
“劊子手揚刀時,他忽然望向我的方向。染血的嘴唇無聲開合,我卻看懂了他說的是什麼”
“說的是十歲那年的童謠”
"泥做甕,血釀酒,哥哥醉倒弟弟走"
"頭顱滾落的瞬間,清流派已經做了後手的應對準備"邊章此時已經哭不出眼淚來,聲音極低而沙啞道。
“請流派竟然有後手的應對之策?到底是什麼?"蘇淩有些意外道。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我弟邊賦斷頭之時,請流派提前準備的三十七具替身屍首同時出現在各州府。許韶在灞南、孔鶴臣在龍台,丁士楨在京畿同時放出風聲,說邊章冤魂不散,子時能從酒甕裡爬出來索命"
"蕭元徹驚懼,連夜派撼天衛挖遍龍台酒窖龍台人心惶惶,折騰了月餘,此事才漸漸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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