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絨布,悄無聲息地鋪滿了各處。
桌角的座鐘慢悠悠地晃著鐘擺,“當”的一聲悶響,指針穩穩地停在九點的位置,在寂靜的室內蕩開一圈沉滯的回音。
陳最捏了捏眉心,指尖劃過微涼的鬢角,他抬眼望向窗外,窗外的夜色早已不知何時徹底黑透,鐘擺傳出的噠噠噠聲,像誰在低聲催促著歸途。
“時間不早了,閣下,”
他整理著袖口的褶皺,語氣裡添了幾分疲憊,“今日的討論已有些眉目,改日再向您請教。”
埃莉諾卻突然將鋼筆往文件上一按,金屬筆帽與紙麵碰撞的脆響截斷了他的話。
她抬眼時,藍色的眼眸在台燈下泛著銳利的光,尾音裡那點倫敦腔的上揚比白日裡更顯執拗:“急什麼?”
她伸手將散落的文件往中間攏了攏,紙張摩擦的沙沙聲在夜裡格外清晰,“殖民體係的崩塌邏輯才剛起頭,不如說說,如何應對過渡期的貨幣彙率問題?”
陳最抬眼的瞬間,正撞見她指尖在“過渡期”三個字上重重一點,他無奈地歎了口氣,重新落座時,皮椅發出一聲比白日更沉的吱呀。
案頭的茶早已涼透,他毫不在意的端起飲儘。
“既然您興致正高,”
他指尖在桌麵上輕輕一叩,聲音裡那點憊懶被夜色浸得更濃,卻又透著股堅定,“那索性就耗上一夜,把雙方要簽訂的合約擬定好,左右都是要談的,早些談妥,對誰都好。”
“閣下認為呢?”
埃莉諾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可...”
站在一旁的塞西莉亞伸手將台燈的光暈調亮了些。
暖黃的光線漫過攤開的文件,將坐在書桌前,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兩尊對峙的雕像,在深深的夜色裡,準備迎接又一輪沒有硝煙的交鋒。
案頭的咖啡換了一壺又一壺,濃鬱的香氣也難以驅散兩人眉宇間的疲憊,卻絲毫沒有衝淡他們話題的尖銳和眼中的專注。
窗外的夜色慢慢褪去濃重的墨色,天邊開始泛起一絲微弱的魚肚白。
當第一縷晨曦穿過窗欞,在桌麵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時,兩人的談話終於漸漸放緩。
陳最抬手揉了揉酸脹的內心,聲音帶著徹夜未眠的沙啞,卻依舊條理清晰地做著最後的總結。
埃莉諾靜靜地聽著,手中的鋼筆早已停下,隻是目光落在陳最身上,眼神是難以掩飾的欣賞。
晨光越來越亮,將室內的每一個角落都照亮,也照亮了陳最眼底的幽深和冷靜。
她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即便經過一夜的高強度談話,依舊能保持清晰的思路和堅定的立場,對各種複雜問題的應對從容不迫,既有原則性又不失靈活性。
“我必須承認,”
埃莉諾開口,倫敦腔裡少了之前的銳利,多了幾分平和,“埃德蒙對你的評價,遠遠不足以評判你的能力....”
她頓了頓,目光在陳最臉上停留片刻,“你的能力遠超我的預期,對問題的洞察和把控,足以讓許多資深政客自愧不如。”
陳最聞言,隻是淡淡一笑。
窗外,東方的天空已經徹底亮了起來,一輪朝陽正緩緩升起,為這場持續了一夜的談話畫上了一個充滿希望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