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婆子眼睜睜看著兒子被拖走,那背影在喧鬨的婚宴上格外狼狽。
她死死盯著盛家人,眼裡的怨毒幾乎要溢出來——好你個盛家,袖手旁觀!
等誌高出來,定要讓盛木蘭好看,讓你們把銀錢加倍吐出來!
縣學宿舍裡孫誌高被扣在裡麵,兩天兩夜沒吃沒喝,往日的體麵蕩然無存。
孫婆子急得滿嘴起泡,托人打聽才知道。
按照大周律令,孫誌高毆打平民笞四十,他在婚禮上毆打主家代表,罪加二等,需要杖七十。
杖七十對讀書人來說形同催命,好在孫誌高有功名能贖刑。
可一算下來,竟要六十斤銅,折合三百貫。
“三百貫啊……”孫婆子捶著大腿哭,家裡的積蓄本就不多,這一下幾乎要掏空家底。
可她彆無選擇,隻能咬牙變賣了部分田產,又東拚西湊,好不容易湊夠了錢。
送錢時,學官那裡又卡了殼,暗示著要“打點”,她又忍痛塞了五十貫,才把人撈出來。
出來時,孫誌高走路還一瘸一拐,臉上滿是戾氣。
母子倆剛到家,就見何管家候在門口,身後跟著兩個小廝。
“孫舉人,孫老夫人,”何管家拱手道,“我家老太太和老爺們商量過了,木蘭與孫舉人緣分已儘,特來商議和離之事。”
“和離?”孫誌高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一拍桌子,“她盛木蘭吃我孫家的,住我孫家的,如今想拍拍屁股走人?沒門!”
孫婆子更是跳了起來,指著何管家的鼻子罵:“你們盛家安的什麼心?我兒子剛受了罪,你們就來落井下石?我告訴你,想和離,除非我死了!”
何管家皺眉道:“孫老夫人,凡事好商量。木蘭在孫家的日子,你們心裡有數……”
“滾!”孫誌高指著門口,“給我滾出去!彆臟了我家的地!”
何管家歎了口氣,轉身要走,孫誌高卻忽然幾步竄到台階上,扯開嗓子喊了起來:“都來看看啊!這就是酉陽大戶盛家的好家教!
自己女兒生不出孩子,看見彆人有孕,就躲回娘家不回來了!
盛木蘭不孝父母,不敬丈夫,還想和離要挾婆家!”
孫婆子也跟著嚷嚷:“就是!那小賤人容不下外室有孕,仗著娘家有錢就作威作福!
我們誌高好心納個妾室為孫家延續香火,她倒好,跑回娘家告狀,害得我兒子被抓!
如今還要和離,天下哪有這種道理!”
鄰居們聽到動靜都圍了過來,有人忍不住嘀咕。
“孫老夫人這話就不實了吧?
當初你們家快揭不開鍋,是誰家陪嫁了鋪子和田產,才讓你們好過起來的?”
孫婆子瞪過去:“你懂個屁!我兒子是舉人,將來有的是榮華富貴,跟那小賤人有什麼關係?”
“母親,莫與這些人計較,有失體麵。”孫誌高裝模作樣地勸了一句,轉頭又對何管家罵道,“老潑才,趕緊滾!讓盛木蘭乖乖回來跪下認錯,否則我就寫休書,休了這個不能生蛋的母雞!”
何管家搖搖頭,轉身離去。
圍觀的鄰居們也竊竊私語著散開,誰都清楚,孫家這是沒理攪三分。
何管家回府複命,把孫家母子的言行一說,品蘭當即拍案而起:“豈有此理!這對母子太不要臉了!來人,套車!我去把他們綁了,狠狠打一頓,看他們還敢不敢汙蔑木蘭姐姐!”
“品蘭,坐下。”長房老太太放下茶盞,嘴角反倒勾起一抹笑意,“這性子倒是烈,以後虧不了。”
她看向明蘭,“你怎麼看?”
明蘭沉吟道:“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什麼意思?”品蘭急道。
“告訴他們,若不答應和離,木蘭姐姐的嫁妝,他們一樣也彆想留下。”
明蘭道,“孫家如今的日子,因為婚禮上那檔子事被掏空家底,全靠木蘭的嫁妝撐著,斷了這條路,他們自會服軟。”
“說得好!”長房老太太點頭,“就這麼辦。”
孫家宅院裡,孫婆子正指使著邊嬤嬤:“去,給花娘買兩盞燕窩來,她懷著孕,得補補。”
邊嬤嬤站著沒動,冷冷道:“我家大娘子既已回了盛家,我們這些陪嫁的仆人,也該回去了。”
“反了你們了!”孫婆子跳起來,“誰敢走?我去縣衙告你們逃奴罪!”
“我們的身契在盛家手裡,當初簽的是陪嫁,不是賣身給孫家。”邊嬤嬤拿出幾張紙,“房契、地契,還有鋪麵的賬本,都是大娘子的嫁妝,我們一並帶回。”
說罷,她帶著十幾個仆婦小廝,收拾好東西就往外走。
孫婆子尖叫著去攔,卻被孫誌高拉住:“讓他們走!一群刁奴,離了他們我們還活不成了?”
話雖硬氣,可等仆人都走了,院子裡頓時冷清下來。
孫婆子看著滿地狼藉,又想到要伺候那個挑剔的花娘,隻覺得頭都大了。
沒過多久,又傳來消息,長梧帶著家丁,把木蘭陪嫁的幾個鋪麵全封了,賬本也收了回去。
孫誌高得知後,氣得砸碎了桌上的硯台——那可是他主要的進項!
日子一下子捉襟見肘。
孫婆子早年吃過苦,可嫁了木蘭這幾年,早被伺候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如今既要洗衣做飯,又要伺候花娘,累得直不起腰。
“誌高,”她趁花娘睡了,拉著兒子到一旁,“家裡快沒錢了。
花娘天天要雞湯燕窩,哪供得起?要不……你去盛家說說,把木蘭接回來吧?她回來了,錢和人就都有了。”
孫誌高不耐煩地揮手:“母親急什麼?盛家遲早會把她送回來,還得給咱們賠錢。先給我拿幾貫錢,我約了朋友喝酒。”
“家裡真沒多少了……”孫婆子麵露難色,“要不今天彆去了?省點錢。”
“你懂什麼!”孫誌高瞪眼,“那些都是名士,我豈能失信?快去!”
孫婆子沒辦法,隻好翻箱倒櫃找出兩貫錢塞給他。
酒樓裡,孫誌高和幾個“朋友”推杯換盞,正喝到興頭上,店小二走了過來,陪著笑臉道:“孫舉人,您這桌的賬……”
“記在盛家名下。”孫誌高頭也不抬。
“這可不行,”店小二道,“盛家已經打過招呼,您的賬不能掛他們名下,得現結。”
孫誌高的臉瞬間漲紅:“什麼?他們敢!”
同桌的一人嗤笑道:“孫兄,看來你這盛家女婿的名頭,是不管用了啊。”
另一人也打趣:“以後你的席麵,我們可不敢來了,怕付不起錢被留下洗盤子。”
孫誌高又羞又怒,摸遍全身,隻摸出一塊玉佩,狠狠拍在桌上:“先押這個,回頭來贖!”
說完,拂袖而去。
回到家,母子倆越想越氣。孫誌高覺得丟儘了臉麵,孫婆子則心疼那玉佩。
最後,他們合計著,帶了幾個族老,氣勢洶洶地闖到了盛家。
“盛家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孫誌高在正廳裡嚷嚷,“要麼讓盛木蘭回來,要麼就賠償我們損失!想和離?沒門!除非我寫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