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初夏總帶著幾分潮濕的悶熱,顧府後院的芭蕉葉上滾著晨露,顧廷燁踏著青石板路走來,腰間的玉帶扣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常嬤嬤正坐在廊下翻曬藥材,見他進來,連忙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藥末。
“嬤嬤,”顧廷燁在石凳上坐下,隨手將外袍解下遞給身後的小廝石頭,“蓉姐我帶來了,以後便將她留在汴京。”
他指尖敲著桌麵,目光掠過裡屋——蓉姐正趴在窗邊描紅,羊角辮上的紅絨球隨著筆尖的起落輕輕晃動。
常嬤嬤剛要回話,蓉姐已蹦蹦跳跳跑出來,手裡舉著描紅紙:“爹爹你看!”
顧廷燁接過時,指尖觸到她微涼的小手,忽然沉下臉語氣嚴肅道:“往後莫要再跟著我東奔西跑,留在京城好好念書。”
蓉姐臉上的笑僵住了,小手緊緊攥著衣角,常嬤嬤忙打圓場:“姑娘家是該學學規矩,老婆子會照看好的。”
正說著,門房來報盛長柏到了。
顧廷燁起身相迎時,見好友穿著件石青色圓領袍,袖口沾著點墨漬,顯然是從衙門直接過來的。
“恭喜你擢升禹州都監,”長柏拱手笑道,指尖在他新換的官袍上點了點,“南邊戰事凶險,你可得護好自個兒。”
顧廷燁大笑著拍他肩膀:“我這條命硬得很。”
隨後他忍不住問道“則成,公明在河北順利嗎?”
長柏搖了搖頭,“河北世家林立,勢力犬牙交錯,尤其是大名府的留守梁中書以及真定府的曹經略。他們都是曹家人,因為皇後的那檔子事,對姐夫掣肘不小!想要在河北有一番作為很是不易……”
顧廷燁臉色有些凝重,“不承想公明賢弟領了副留守和安撫副使的差遣,居然在河北如此艱難!還真是行路難…”
長柏似乎不願意討論這件事情,轉移了話題道“你這次回汴京,大概要待多久?”
顧廷燁沉吟了片刻,緩緩開口道“我這次晉升的軍功需要樞密院複核,怕是得耽誤一兩個月!”
兩人落座後,他忽然朝裡屋喊:“蓉姐,來見過你盛二叔。”
蓉姐捧著個果盤出來,脆生生福了福身,“盛叔父安好!”
長柏看著她鬢邊的珠花,忽然想起什麼:“海家學堂正好收女學生,朝雲說裡頭的先生都是江南請來的宿儒,不若讓蓉姐一起去上學吧,省得整日跟你一起奔波。”
顧廷燁眼睛一亮,正要向長柏提此事,沒想到對方倒是主動說起來了。
他忙從懷裡摸出個錦盒:“這點薄禮你替我轉交給你家大娘子。”
打開時,三對翡翠鐲子在晨光裡泛著溫潤的光。
長柏皺眉要推拒,卻被他按住手:“就當是給你們結婚的禮物,你可彆推辭。”
蓉姐忽然拽住長柏的袍角,小嗓門清亮:“盛叔父,上次救我們的那個姑姑,是不是你家妹妹?”
長柏一愣,顧廷燁已乾咳兩聲:“那日在潯陽江,你家船遇水匪,我讓漕幫的車娘子救了落水的六姑娘。也沒幫上多大忙,那幫水匪是徐武兄弟他們斬殺的…”
長柏沒好氣地瞪他:“這麼大的事你也藏著掖著?”
指尖在他胳膊上戳了戳,“彆人冤枉你就點頭應下,幫了彆人的忙,倒是從來不邀功。”
顧廷燁撓撓頭正要辯解,長柏已起身告辭:“衙門還有卷宗要審,我先走了。”
走到門口又回頭,對蓉姐溫聲道,“下月初就讓你六姑姑帶你去學堂。”
……
玉清觀前的石階被香客踩得發亮,吳大娘子的朱漆馬車剛停穩,就見盛家的青布馬車堵在路口。
她踩著丫鬟的手下車時,正撞見王大娘子指揮仆婦搬香燭,看起來是準備去玉清觀上香。
“喲,盛老太太!”吳大娘子提著石榴紅褙子的裙擺上前,金鐲子碰撞出細碎的聲響,“聽說您從宥陽回來,正要去府上拜訪呢。”
盛老太太扶著明蘭的手起身,銀鐲子在袖口滑出半寸:“勞你掛心,我們是來為大孫女祈福的。”
王大娘子早已拉著吳大娘子的手不肯放,頭上的珠花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聽說齊國公府鬨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