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河水麵如一匹被風吹皺的碧綢,粼粼波光裡晃著官船的烏木桅杆。
徐子建立在船頭,青布直裰被河風掀起邊角,露出腰間那枚成色溫潤的羊脂玉牌。
船身碾過水麵的聲響裡,隱約能聽見沿岸纖夫的號子,摻著遠處碼頭的喧囂。
再有半個時辰,就該入汴河了。
徐子建望著遠處的汴京城有些感慨。
轉眼間,離開汴京已有半年多了!
自己來到大周朝,這十多年裡似乎總是忙忙碌碌,等解決了梁家父子想必能夠消停一陣子了。
“少爺,河北東廠密探的消息。”
周森的身影出現在船尾,青色短打沾著些水汽,手裡那封火漆封口的密信被捏得發皺。
他幾步跨到徐子建身後,聲音壓得比水流還低,“滄州來的信,張叔夜的人在白溝河扣了梁家的貨。”
徐子建指尖摩挲著玉牌上的雲紋,沒回頭:“查出來什麼?”
“三萬石軍糧,還有一疊神臂弓的圖紙。”
周森喉結動了動,“梁舍和護衛都被張叔夜的兒子張伯奮扣下來了。全都鎖在滄州知州衙門,已經安排人送600裡加急密奏到汴京。看那樣子,張大人是鐵了心要把事情鬨大。”
船身忽然一震,該是過淺灘了。
“看來,張叔夜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徐子建知道自己的謀劃瞞不過張家,但是隻要張家配合參梁舍通遼,那雙方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張家父子通過走私案子搬倒梁世傑,升官發財。
徐子建則依靠治理黃河的功勞,順勢接任大名府留守的位置。
這就是他陽謀!
徐子建扶著船舷穩住身形,河麵上掠過幾隻水鳥,翅膀劃破倒映的雲影。
“大名府那邊,梁世傑有動靜?”
“留守府還沒消息,估計信還在路上。”
周森從懷裡摸出另一張紙條,“倒是梁夫人曹氏,燕青那邊說,她從真定府調的曹家私兵,這兩天蠢蠢欲動,怕是要對崇明寺的趙娘子不利!。”
“哦?”徐子建轉過身,眉峰挑了挑,“她要動盼兒?”
“燕青親眼看的,曹家私兵帶了好家夥,一直在暗中尾隨趙娘子。”
周森往船頭望了眼,汴河兩岸的蘆葦蕩越來越密,“曹氏怕是想要為兒子梁舍,將趙娘子擄走。”
風裡忽然卷來些河泥的腥氣。
“梁夫人怕是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這次連命都保不住了!”
徐子建冷笑一聲,抬腳往艙內走,青石板被踩得篤篤響:“傳信給黃河巡防營,曹家私兵敢動手,就給我扣下。”
他在艙門口停住,回頭時眼裡淬著冰,“告訴韓世忠,沒有我的手諭,就算梁世傑親自來,也彆放一個人走。”
周森躬身應了,轉身要走,卻被徐子建叫住。
“等等,人抓到後放一個回真定府曹家報信!”艙內的燭火忽然被風卷得晃了晃,映著徐子建半明半暗的臉,“曹綜在河北盤桓太久,也該挪挪地方了。”
真定府的河北路經略安撫使曹綜,一直對他這個上官陽奉陰違。
徐子建堂堂河北宣撫副使,居然調動不了真定府的一兵一卒。
這一次正好一石二鳥,將梁家和曹家二房一起給處置了!
……
同一時刻,河北貝州的日頭正毒得像要燒起來。
知府衙門後院的戲台子上,花旦正甩著水袖唱《貴妃醉酒》,張得一斜倚在涼榻上。
他手裡把玩著顆鴿血紅寶石,嘴角的油光還沒擦淨,剛剛用了廚房送來的參湯漱口。
“大人,大名府送的軍糧到了。”賬房先生佝僂著背進來,手裡的賬本被汗水浸得發潮。
張得一沒抬頭,眼睛盯著戲台上的花旦:“這次摻了多少沙子?”
“回大人,五成。”賬房先生咽了口唾沫,“吳通判那邊說……是不是少摻點?廂軍那邊已經有怨言了。”
戲台子上的鑼鼓忽然響得急了,花旦一個臥魚博得滿堂彩。
張得一拍著扶手笑起來,寶石在指尖轉得飛快:“少摻?大名府的梁大人都拿了大頭,本官拿兩成怎麼了?”
他忽然停住笑,把寶石往賬房手裡一塞,“去,再摻兩成沙子。告訴糧房,動作麻利點,彆讓那些丘八看出破綻。”
賬房捧著寶石的手直抖:“可……可那樣就七成是沙子了啊!”
“你管他幾成?”張得一不耐煩地揮揮手,“那些廂軍餓不死就行,難不成還敢反了?”
他轉頭又對戲班老板喊,“那花旦唱得不錯,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