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的水波拍打著碼頭的青石板,帶著潮濕的河風卷過徐子建的衣角。
他剛下船,便在十幾名護衛的簇擁下來到碼頭邊上的驛站。
心腹周森牽來一輛不起眼的雙架馬車,車簾邊角磨得有些發白,車輪上還沾著沿途的泥點。
“公子,按照您的吩咐準備好了。”周森的聲音壓得極低。
徐子建沒應聲,隻掀簾鑽進車廂。
車軸轉動的刹那,他瞥見碼頭上幾個穿著短打的漢子正盯著馬車,他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唇角勾起一絲冷意。
沒想到他這麼低調回來,還是被盯上了。
這是雍王的人?
還是兗王的人呢?
他這輛馬車看著普通,車廂板裡卻夾著三層鐵板,尋常弩箭根本射不透。
馬車碾過外城的青石板路,發出規律的顛簸聲。
徐子建閉目養神,耳邊卻都是河北的風聲。
黃河堤壩上民工皸裂的手掌,大名府糧倉外餓殍的呻吟。
還有梁世傑那老狐狸每次見他時,眼角眉梢藏不住的輕蔑。
馬車上,周森拿出剛剛飛鴿傳書的密信,“少爺,這是前夜從潛伏在貝州城的東廠密探傳來的急報。”
徐子建接過紙條,臉色沒有一絲變化。
“知道了,兩個時辰後,上報到宮裡!”
紙上隻有寥寥幾個字寫著,“彌勒教起事”,洇著暗紅的血跡。
徐子建坐在車上,閉眼假寐,思索著該如何應對這貝州叛亂!
“公子,到朱雀門了。”周森的聲音從車外傳來。
徐子建睜開眼,摸出腰間的象牙令牌。
馬車剛停在朱漆大門前,守門的皇城司禁軍剛要盤問,看見令牌上雕刻的展翅鷹紋,立刻單膝跪地:“參見皇城司提點!”
他沒理會衛兵的行禮,徑直走進城門。
皇城司東廠的駐宮值房就在左側回廊,幾個穿著錦袍的內侍正圍著炭盆取暖,見他進來,紛紛起身:“參見徐公爺!”
徐子建脫下沾著寒氣的披風,接過內侍遞來的紫色公服。
衣料上繡著的鸞鳥紋在燭火下泛著柔光,這是三品以上官員才能穿的章服。
他慢條斯理地係著玉帶,目光掃過值房牆上的漏刻。
已過巳時三刻,嘉佑帝該在垂拱殿政事堂議事了。
“劉瑾在嗎?”他一邊整理衣襟一邊問。
“劉都監剛還在呢,許是去伺候陛下了。”一個小內侍答著,見他穿戴整齊,忙引著往東側回廊走,“公爺這邊請,垂拱殿東廡備了熱茶。”
東廡的偏殿裡,內宮總管張忠全正在喝茶。
聽見腳步聲,他轉過身,臉上堆起笑:“喲,這不是徐公爺嗎?剛從河北回來?一路辛苦。”
徐子建拱手道:“勞張總管掛心。不知陛下何時得空召見?還請您……”
“哎呀,公爺這是說的哪裡話。”
張忠全打斷他,慢悠悠地端起茶盞,茶沫在水麵上打著旋,“官家正和韓相公他們議國事呢,都是關乎稅賦的要緊事。您也知道,漏院排的單子滿著呢,總得按規矩來不是?”
徐子建看著他茶杯裡飄著的龍井。
這可是清明前的貢品,尋常內侍哪能喝到。
這張忠全是在給自己打官腔呢,
他心裡冷笑,麵上卻依舊平和:“那是自然。隻是我帶了河北的急報,關乎堤壩修繕的進度……”
“急報也得等陛下議事完不是?”張忠全放下茶杯,撣了撣袖子,“公爺先在這兒歇著,奴婢去給您添些炭火。”
說罷,竟轉身去了廊下,與幾個小內侍閒聊起來。
徐子建端起茶杯,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
張忠全是榮貴妃的心腹,他和榮貴妃早些年結下了梁子,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
徐子建不急,反正令牌在手,隻要嘉佑帝想見,誰也攔不住。
徐子建進宮的事,自然瞞不住後宮的主人曹皇後。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坤寧宮的暖閣裡,曹皇後正捏著一枚玉棋子,聽任守忠回話。
“……張總管在東廡攔著他呢,說是讓等陛下議事完。”
任守忠躬著身,聲音壓得極低,“依老奴看,徐子建這次回來,怕是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