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二年三月初三,汴京東風拂柳,新綠初綻。
北平郡王徐子建府邸“燕園”內張燈結彩,紅綢繞柱,連廊下懸著的鎏金燈籠映得滿園春色都染了幾分喜氣。
今日是郡王嫡妹徐晴兒下嫁忠勇伯韓世忠的送嫁宴,京中勳貴、文武官員來了大半,連宮裡頭都派了內侍監總管劉謹前來頒旨,一時車水馬龍,熱鬨非凡。
徐府正廳前的石階下,韓世忠一身緋紅官袍,腰束玉帶,身姿挺拔如鬆。
他剛從劉謹手中接了聖旨,指尖還沾著明黃綾緞的暖意,轉身便迎上嶽母徐氏帶著笑意的目光。
徐氏穿著一身石青繡百子圖的褙子,鬢邊插著赤金鑲珍珠的抹額,拉過女兒晴兒的手,將其輕輕遞到韓世忠麵前,語氣裡帶著幾分不舍,卻更多是放心:“晴兒自小被我慣壞了,性子嬌縱,遇事愛鑽牛角尖。
你家中雙親不在,往後府裡的事,便多讓著她些,莫要讓她受委屈。”
韓世忠雙手接過晴兒的手,掌心溫熱有力,他微微躬身,聲音沉穩如鐘:“嶽母放心,世忠雖無父母可依,但深知夫妻相處之道。
往後府中大小事,皆由晴兒做主,我若有半點讓她受委屈之處,任憑嶽母責罰。”
他這話並非虛言。
自嘉佑十年,得到徐晴兒的青睞,韓世忠便發誓,這輩子要守護好這位姑娘。
如今能娶徐晴兒為妻,既是良緣,更是徐家對他的信任,他斷不會辜負。
晴兒站在一旁,臉頰緋紅,手裡攥著繡帕的指尖微微泛白,卻還是抬頭望了韓世忠一眼,眸子裡滿是羞澀與期待。
徐氏見兩人情投意合,笑著拍了拍他們的手,轉身去招呼前來道賀的賓客。
正廳內,元豐帝趙曦派來的賜禮剛被抬進來。
一箱箱的黃金、綢緞,還有那道加封徐晴兒為“陽穀縣主”、賜金明池二等宅“桃園”的聖旨,引得滿堂賓客紛紛側目。
徐子建站在主位旁,一身紫色蟒袍,麵色平靜,隻在劉謹宣讀聖旨時微微頷首。
他餘光瞥見角落裡的盛宏正被幾位官員圍著恭維,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如今盛家既是他的嶽家,又是朝中新晉的文官世家,自然成了眾人拉攏的對象。
盛家一行人來得早,華蘭作為徐晴兒的嫂子,正陪著王大娘子在偏廳接待女眷。
王大娘子穿著一身絳紅繡牡丹的褙子,頭上插著累絲嵌寶的簪子,臉上滿是笑意。
方才幾位國公府的夫人過來打聽如蘭的婚事,她雖嘴上推脫“如蘭已有中意人家”,心裡卻犯了嘀咕。
原先想著把如蘭嫁給娘家侄子,可如今京中求娶如蘭的人家踏破了門檻,倒讓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那箱賜銀,怕有千兩吧?”
墨蘭湊到前麵,聲音裡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酸意。
她穿著一身水綠繡蘭草的褙子,頭上隻插了支碧玉簪,比起如蘭的赤金鑲玉,顯得有些寒酸。
眼看徐晴兒風光無限,嫁妝豐厚,還有皇帝親自加封縣主,她心裡就像被貓抓似的。
再過些日子,她就要嫁給新科進士文炎敬。
可文家是農戶出身,在汴京連個像樣的宅子都沒有,父親盛宏至今沒鬆口給她添嫁妝。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歎了口氣,“徐三姑娘真是好命,有郡王兄長撐腰,連嫁妝都這般體麵。”
這話剛說完,就被一旁的如蘭聽了去。
如蘭穿著一身粉色繡海棠的褙子,性子本就直率,當下便皺起眉頭:“四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
晴兒妹妹是大姐夫的嫡親妹妹,大姐夫疼她不是應當的?
你如今已有婚約,卻在這裡說這些酸話,若是被人聽見,傳出去丟的可是盛家的臉麵!”
墨蘭被如蘭懟得眼圈一紅,淚水瞬間湧了上來:“五妹妹是嫡女,自然不愁嫁,可我是庶女,日後嫁過去若是連個宅子都沒有,豈不是要被夫家笑話?
如今我小娘不在了,父親更是對我不聞不問……”
她說著,便用帕子捂著臉,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王大娘子本就對墨蘭沒什麼好感,見她這般模樣,正要開口訓斥。
明蘭連忙上前打圓場:“兩位姐姐莫要吵了,今日是晴兒姐姐的送嫁宴,若是鬨起來,豈不是讓外人看了笑話?
父親還在正廳陪著賓客,若是知道了,定會生氣的。”
她一邊說,一邊拉了拉如蘭的衣袖,又給墨蘭遞了塊乾淨的帕子,“四姐姐也彆難過,父親心裡是有你的,隻是近來朝中事務忙,等過些日子,定會給你準備妥當的。”
墨蘭接過帕子,擦了擦眼淚,卻沒再說話,隻是低著頭,心裡愈發委屈。
如蘭被明蘭拉著,也不好再發作,隻是冷哼了一聲,轉身走到窗邊,望著庭院裡的春色,心裡卻想著另一件事。
沈括今日也來了,可宴會上人多眼雜,她連跟他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正廳的宴席漸漸熱鬨起來,賓客們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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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宏坐在主桌旁,聽著身邊官員的恭維,心裡美滋滋的。
如今他是左諫議大夫,又是北平郡王的嶽父,連樞密副使歐陽相公都對他客客氣氣,這待遇,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他端著酒杯,目光掃過偏廳的女眷,心裡盤算著。
墨蘭的婚事已定,接下來便是如蘭和明蘭,如蘭是嫡女,或許可以許給一個有潛力的年輕官員,至於明蘭,便由老太太自己做主吧……
偏廳裡,王大娘子還在應付著幾位夫人的打聽。
“盛夫人,聽說你家五姑娘還未定下人家?
我家二郎今年剛考中進士,若是盛夫人不嫌棄,不如咱們兩家結個親?”
令國公夫人笑著說道,語氣裡滿是誠意。
王大娘子連忙擺手:“多謝令國公夫人抬愛,隻是如蘭已經許了人家,實在是抱歉。”
她心裡卻有些慌亂。
這些日子,前來求娶如蘭的人家太多,她若是再拖下去,怕是會得罪人,可如蘭偏偏不喜歡那些勳貴子弟,這讓她很是頭疼。
如蘭在一旁聽著,心裡愈發煩躁。
她借口去如廁,悄悄溜出了偏廳,沿著連廊往花園走去。
燕園的花園很大,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此刻正是花開得最豔的時候,可如蘭卻沒心思欣賞。
她走到一處假山旁,剛想喘口氣,就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五姑娘。”
如蘭回頭一看,正是沈括。
他穿著一身青色官袍,腰束銀帶,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你怎麼來了?”
如蘭又驚又喜,連忙上前,聲音裡帶著幾分急切,“我母親今日又在跟人打聽我的婚事,還說要把我嫁給舅舅家的侄子,你到底什麼時候才去我家提親啊?”
沈括握住如蘭的手,指尖帶著暖意:“我已經跟師傅說好了,過些日便請師傅上門提親。
你莫要著急,我定會讓你風風光光地嫁給我。”
他看著如蘭焦急的模樣,心裡滿是心疼。
他與如蘭相識三年,早已情投意合,隻是之前一直在河北任職,沒時間處理婚事,如今調回汴京,又恰逢國喪,才拖到了現在。
如蘭聽了沈括的話,心裡稍稍安定下來,可還是有些擔憂:“我母親性子固執,若是她不同意怎麼辦?
舅舅家的王老夫人也很喜歡我,定然會幫著母親勸我的。”
沈括正想安慰如蘭,就聽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兩人連忙鬆開手,轉頭一看,竟是明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