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二年三月,汴京的春風總算吹散了冬日餘寒。
鴻臚寺卿康海峰府裡的海棠剛打了花苞,康王氏王若宇卻坐在窗邊,對著半舊的妝奩唉聲歎氣。
她指尖劃過一支缺了顆珍珠的銀釵,目光落在窗外。
金小娘院裡的丫鬟正提著食盒經過,盒蓋縫隙裡漏出的桂花糕香氣,像根細針似的紮得她心口發緊。
隻不過作為康家大娘的康王氏王若宇因為前些年和徐子建那擋之事,失了康家的管家權。
如今康家的管家權由金小娘管轄。
康王氏的嫁妝在其母親王老夫人的示意下主動上交康府一大半,如今康王氏在康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王若弗手上錢財倒是不少。
她時常接濟自家大姐姐,派人到康府給她送東西。
“夫人,盛家大娘子派人送東西來了。”
貼身婆子春婆子掀簾進來,手裡捧著個描金漆盒,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王若宇眼睛一亮,連忙起身接過。盒裡是兩匹上等杭綢,還有一匣子杏仁酥,都是她如今在康家難得見著的好東西。
她捏著軟滑的綢麵,剛暖了半截心,就聽春婆子壓低聲音道:“送東西的彩環偷偷說,盛家的王大娘子正琢磨著把五姑娘如蘭,嫁回咱們王家,許給王家舅舅的兒子王修文呢。”
“你說什麼?”
王若宇手裡的綢子“啪”地掉在桌上,眼睛瞬間瞪圓,“嫁王修文?那可是咱們王家如今最出息的後輩,聽說已經考上了舉人!”
春婆子點頭如搗蒜:“劉姐姐說,大娘子都跟老夫人透過氣了,就等國喪過了走流程。”
王若宇原地轉了兩圈,心口的鬱氣忽然散了大半,反倒生出幾分急切。
她女兒康元兒今年十八,因她當年得罪庶子徐子建的事,名聲早就壞了,媒人踏破門檻也沒尋著像樣的婆家。
兒子康景快三十了,連個舉人都沒中,生父康海峰,也不待見他。
若是能把元兒嫁給王修文,不僅女兒終身有靠,她在康家也能抬得起頭!
“不行,這姻緣得給元兒!”
王若宇猛地拍了下桌子,嚇得春桃一哆嗦,“快,給我備筆墨!我要給母親寫信,讓她老人家趕緊定下來!”
春婆子不敢耽擱,連忙鋪紙研墨。
王若宇握著筆,手都有些發顫,信上的字歪歪扭扭,卻字字透著急切:“母親,元兒年歲漸長,婚事遲遲未定,女兒日夜難安。聞妹妹若弗欲將如蘭嫁與修文,念及元兒與修文自幼相識,性情相投,望母親為元兒做主。若能成此姻緣,女兒此生不忘母親恩德……”
信剛讓小廝送走,王若宇就坐在椅子上盤算起來。
王老夫人最疼她這個長女,當年她嫁入康家,老太太可是陪了豐厚嫁妝。
如今她日子過得難,老太太斷沒有不幫的道理。
至於如蘭,盛家如今靠著徐子建平步青雲,想娶如蘭的豪門多了去了,少一個王家不算什麼。
她卻不知道,此刻盛府暮蒼齋裡,明蘭正拿著繡繃,聽小桃眉飛色舞地講著康家的動靜。
“姑娘,方才我去前院送東西,聽見大娘子的丫鬟說,康姨母給王老夫人寫信了,想把康元兒嫁去王家呢!”
小桃捧著個蘋果,咬得脆響,“您說奇不奇?前兒大娘子還跟老太太說,要把五姑娘許給王修文,怎麼康姨母突然就插一腳了?”
明蘭手裡的繡花針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了然。
她放下繡繃,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輕聲道:“那康姨母日子過得緊,元兒姑娘的婚事又棘手,見著王家這樣的好人家,自然想爭一爭。”
“可這也太欺負人了!”小桃急得放下蘋果,“五姑娘可是嫡女,康元兒雖說也是嫡女,可康姨母名聲那樣……”
明蘭沒接話,心裡卻早有了答案。
前幾日徐晴兒的送嫁宴上,她給如蘭出主意,讓她把消息透給康姨母,打算讓康姨母截胡王家的婚事。
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辦好了,自己都還沒出手呢!
能這麼精準地找到突破口,還能讓大娘子身邊的丫鬟“走漏消息”的人可不多。
她能想到的人,除了大姐夫,那便是那天躲在假山後麵的顧二叔。
想到顧廷燁,明蘭的臉頰微微發燙。
之前在宥陽就救了自己,汴京城外也是多虧了他。
如今又幫五姐姐如蘭避開王家的婚事,這份人情,倒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這顧二叔莫非……
“姑娘,您怎麼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