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三年六月,雲州城的暑氣還沒來得及蒸騰,空氣中先彌漫開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西城門內側的校場上,幾具屍體剛被拖拽走,暗紅的血漬在青石板上蜿蜒,像極了這搖搖欲墜的遼國殘局。
蕭乾提著染血的長刀,甲胄上還掛著碎肉,大步流星走進州衙正廳。
廳內燭火搖曳,耶律乙辛的親信們或跪或癱,早已沒了往日作威作福的氣焰。
而本該端坐主位的耶律乙辛,此刻正歪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支短匕,雙眼圓睜,顯然是死不瞑目。
“都處理乾淨了?”蕭乾聲音沙啞,目光掃過廳內,最後落在縮在角落的宗室耶律淳身上。
皇次子耶律淳年方十五,此刻雙手攥著袍角,指節泛白,聽見問話才勉強抬頭:“蕭、蕭將軍,乙辛黨羽……已儘數拿下,隻是……”
他話沒說完,喉結滾了滾,顯然是怕擔上“弑臣”的罪名。
蕭乾上前一步,將長刀“哐當”擲在地上,震得地磚都顫了顫:“隻是什麼?耶律乙辛毒殺先帝,把持軍權,若不是他,雲州何至於連糧草都湊不齊?如今東遼耶律布貼虎視眈眈,大周又在雁門關增兵,你還想著顧念‘君臣情分’?”
他俯身盯著耶律淳,眼神銳利如刀:“先帝臨終前,曾托我護你周全。如今乙辛已死,雲州軍民需要一個主心骨——你,敢不敢接這個位子?”
耶律淳看著蕭乾染血的臉,又瞥了眼地上耶律乙辛的屍體,喉間發緊:“可、可我無兵無勢,就算登基,又能撐多久?”
“兵,我有!”
蕭乾直起身,聲音陡然拔高,“雲州城內還有三萬守軍,城外各堡寨尚有殘部可召。隻要你肯稱帝,振臂一呼,那些不願降東遼、不願附大周的契丹兒郎,自然會來投奔!”
他上前扶起耶律淳,將一枚鎏金印璽塞進對方手裡:“這是先帝當年賜我的兵符,今日我交予你。從今日起,你便是大遼新帝,我蕭乾,願為你麾下第一戰將,死守雲州!”
耶律淳攥著冰涼的印璽,看著蕭乾眼中的決絕,終於咬牙點頭:“好!我、我登基!但你記住,若有一日守不住,咱們寧可戰死,也不能降!”
蕭乾聞言,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轉身對廳外喝道:“傳我將令,即日起,奉耶律淳為大遼皇帝,布告全城,凡敢有異心者,以謀逆論處!”
消息傳到太原時,正是七月初。
太原府衙內,高遵裕剛接過太原留守的印信,案上還擺著熱騰騰的接風宴,副將郭逵就湊了過來,聲音裡滿是慫恿:“將軍,方才探子來報,雲州剛換了主子,耶律淳新立,蕭乾掌權,城內亂得很呢!”
高遵裕撚著胡須,眼底閃過一絲貪婪。他年近四十,這輩子最高隻做到觀察使,如今突然得了太原留守的差事,本就想著立個大功。
前些日子宮裡傳來消息,元豐帝說了,誰能收複雲州、朔州、武州、儒州、寰州這五州,便封誰為王。
這誘惑,他實在扛不住。
“亂?亂才好啊!”
郭逵端起酒杯,遞到高遵裕麵前,“將軍您想,耶律乙辛剛死,耶律淳又是個軟骨頭,蕭乾就算能打,手裡也隻有三萬兵。咱們太原路有十萬大軍,要是趁這時候殺過去,雲州還不是手到擒來?”
“可顧廷燁的西路軍還沒到啊。”
高遵裕呷了口酒,故作猶豫。
他心裡早就盤算開了,顧廷燁是先帝功臣,如今又得官家信任,若是等西路軍來了,功勞豈不是要分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