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公高繼寰一身藏青錦袍,須發皆白卻脊背挺直,宛如一柄出鞘的古劍,帶著凜冽寒氣大步流星往裡闖。
孫氏緊隨其後,鬢邊的珍珠步搖因急促的腳步劇烈晃動,平日裡端莊的誥命夫人此刻滿眼赤紅,死死攥著帕子的手指泛白,剛跨過門檻便揚聲質問:“沈從興!我女兒呢?你把我女兒藏哪兒了!”
沈從興正站在產房外的回廊下,手裡還捏著半塊咬過的炊餅,油星子沾在錦袍前襟上,見嶽父母怒氣衝衝趕來,臉上的喜色瞬間僵住,忙不迭迎上去:“嶽父嶽母大人,你們怎麼來了?歡兒她……”
“哼!我們不來,今日我高家嫡女怕是要曝屍侯府!”
高繼寰冷冷打斷他,渾濁的眼珠掃過四周慌亂的下人,最終定格在沈從興身上,那目光銳利如刀,看得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孫氏根本不給沈從興辯解的機會,一把推開他就往產房方向衝,路過牆角時瞥見縮在那裡的小鄒氏,頓時怒火攻心,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好你個毒婦!我女兒待你不薄,你竟敢暗中下毒手!若歡兒有三長兩短,我拆了你鄒家的骨頭!”
小鄒氏本就嚇得渾身發抖,被孫氏這麼一罵,頓時癱坐在地,發髻散亂,華貴的綾羅裙沾滿塵土,卻還強撐著哭喊:“老夫人明鑒!是大娘子自己不小心滑倒的,與我無關啊!”
“無關?”
孫氏冷笑一聲,上前一步抬腳就想踹過去,被身旁的陪嫁婆子死死拉住,“我女兒陪嫁的劉嬤嬤早就派人送信,說是你養的那隻貓突然竄出來驚了她!之後太醫趕來,又是你讓人攔著不讓進,你這不是蓄意謀害是什麼!”
沈從興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嘴裡不停念叨:“嶽母大人,這都是誤會,真的是誤會……”
“誤會?”
高繼寰上前一步,抬手按住沈從興的肩膀,力道大得讓他疼得齜牙咧嘴,“我女兒嫁入你侯府三年,勤儉持家,恭敬孝順,你卻縱容妾室如此囂張,連她腹中孩兒都不放過!沈從興,你對得起我高家當初的聯姻之情嗎?”
回廊下的青磚被太陽曬得發燙,明蘭站在一旁,身上的素色襦裙被汗水浸濕了些許。
她上前輕輕扶住孫氏的胳膊,溫聲安慰:“老夫人息怒,大姐夫正在裡麵救治高姐姐,他的醫術高超,定能化險為夷。”
孫氏反手握住明蘭的手,掌心滿是冷汗,聲音帶著哽咽:“好孩子,今日多虧了你及時派人去請燕王殿下。若不是你,歡兒這孩子……嬸嬸真不知道該如何謝你。”
“嬸嬸說得哪裡話,高姐姐待我素來和善,我豈能坐視不理。”
明蘭微微垂眸,目光掠過不遠處的小鄒氏,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就在這時,產房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徐子建一身白色外袍走出,袍角還沾著些許暗紅的血漬,臉上帶著幾分疲憊。
身後跟著的產婆懷裡抱著一個繈褓,繈褓外裹著明黃色的錦緞,隱約能聽到微弱的啼哭。
“燕王殿下!”高繼寰和孫氏同時上前,聲音裡滿是急切。
徐子建抬手示意兩人稍安勿躁,沉聲道:“高大娘子生了個男孩,胎位已正,大出血也止住了,目前情況穩定。”
沈從興聞言,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連忙丟下手中的炊餅,快步衝到產婆麵前,小心翼翼地接過繈褓,低頭看著裡麵皺巴巴的小臉,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我有兒子了!我沈從興有兒子了!”
他那副喜不自勝的模樣,全然忘了產房裡還昏迷不醒的妻子,孫氏看在眼裡,氣得渾身發抖,狠狠剜了他一眼,轉身就往產房裡衝。
剛進門,濃重的血腥味便撲麵而來,地上鋪著的白布早已被鮮血浸透,高清歡躺在拔步床上,臉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氣息微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斷絕。
“我的兒啊!”
孫氏撲到床邊,握住女兒冰涼的手,淚水瞬間決堤,“你怎麼把自己折騰成這樣?讓娘心疼死了!”
“老夫人,”徐子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語氣平靜無波,“高娘子隻是失血過多昏迷,並無生命危險。我已給她服下續命丹,約莫一個時辰後便會醒來。”
他遞過一張折疊整齊的藥方,紙上的字跡遒勁有力:“這是養氣補血的方子,每日一劑,連服半月,切記不可用寒涼之物,飲食以溫補為主。”
高繼寰接過藥方,鄭重地收入袖中,對著徐子建深深一揖:“多謝燕王殿下出手相救,魏國公府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日後必有回報。”
徐子建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屋內的景象,淡淡道:“舉手之勞。高老國公當年鎮守河北,保境安民,晚輩不過是略儘綿力。”
他轉頭看向明蘭,眉頭微蹙:“六姨妹,這種狗屁倒灶之事你還是莫要摻和,你如今又懷了孩子,還是早些回府靜養為好,莫要在此沾染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