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浩道:“何出此言?”
老者笑笑:“引水之事,當年我們做得也是戰戰兢兢,一直是我一塊心病。今日仙師說為水源而來,那自然是引水惹出了禍端,仙師才會前來查看。”
洪浩點頭,便把兩村為了爭水成為百年世仇的事情講給老者。
老者聽了,深感不安,淒惶道:“卻不想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我等也好生愧疚,仙師今日,便是把我等全部斬殺,我等也說不出個怨字。”
洪浩搖頭道:“你們也沒做惡,至多隻是無心之失,我也不是那不問青紅皂白的糊塗人,談何打打殺殺。”
老河道:“仙師宅心仁厚,我等自是感激不儘。不過老夫也曾聽聞,仙師這邊有句老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隻這一條便是至高道理。我等妖人,那人字前麵的妖字,便是無明。”
又道:“仙師來此,總是要解決問題。便是不打殺我們,我們也知當恢複水源……隻是懇請仙師寬恕些時間,讓我等好收拾一番,畢竟一住百年,紮根已久,東西頗多,總有一番取舍。”老者說得誠懇堅決。
洪浩問道:“你們當時一路行來,路上可有危險?”
老者淒然一笑:“當年從家鄉出發,約五百人,走到此處,隻剩兩百餘人……又不敢成群結隊,都是分散行走。被人發現打殺的,我們也不敢相幫。畢竟異國他鄉,隻能怪自己命不好,怨不得彆人。”
洪浩聽來,一下子陷入兩難境地。
這群妖人,一路喬裝打扮,來到此地,不知道經曆了多少艱難困苦,九死一生。
他們引水,隻是為了自己能安安靜靜的耕作生活,並未存害人之心。引起羊角村和牯牛村百年爭鬥,死傷無數,卻非他們本意。
如果洪浩威脅他們離開,他們自然隻得拖家帶口,重新去尋找合適的地方。但這個過程極其危險,一旦暴露,必被自詡名門正派的宗門一路追殺,殺個乾乾淨淨,片甲不留。
如果洪浩就此離開,裝作不知道此地,那羊角村和牯牛村,兩村的世仇將會繼續加深,後邊都無法術相助,那勢均力敵,死傷更多。但是他明明知道有法子可以解決,隻需把引水的缺口堵上,水量恢複,百年恩怨迎刃而解。揣著明白裝糊塗,他也是做不來的。
隻是不管怎麼選擇,他的心都不能安定,都會有違本心。
若是換做秉持斬妖除魔,除惡務儘作為道心根本的修士,便無半點為難,殺他個灰飛煙滅,不但心無掛礙,反而能道心彌堅。
想著想著,隻覺胸中憋悶難受,卻比在小廟麵對那群小孩更甚,眼淚不知不覺便流了下來。
夭夭看見,趕緊過來給他拭淚,覺得今天好奇怪,娘親也哭,小哥哥也哭。
夭夭胖乎乎的小手,撫摸洪浩臉頰,一陣搓揉,替他把眼淚化開。
感受著夭夭小手傳來的溫暖,再看到夭夭蘋果似的小小胖臉,一雙大眼清澈明亮,天真無邪。此刻兩隻瞳孔內,隻映著兩個洪浩,也不知哪個是善,哪個是惡。
洪浩心如刀絞。
夭夭除了頭上長有兩個小小角,與尋常小女孩並無二致。她一出生,隻在這山穀一方小天地,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天真爛漫。若無外人闖進,到死也是這般。
說是妖人害人,若不是洪浩姑侄前來,她連人也未曾見過,何來害人之心?
這招誰了?惹誰了?
蘇巧見他形狀,知道他又是本心違和,難以抉擇。
趕緊對老人說道:“你們散去吧,不是要收拾行李嗎?”
老人聽聞,回頭對眾人道:“你們也看到聽到,二位仙師仁厚,不願打殺我們,給我們機會搬走,大家回去各自收拾。不要有憤懣不平,我等外來異族,已經偷享百餘年安穩清福,要知足。”
眾人聽了,便默默散開,蘇巧看得分明,這些妖人大都已經不年輕,倒是沒有怨恨不滿,隻是有些依依不舍。
他們皆是普通妖人,或有些不同,也不過是蠻荒環境造就的身手五感等更加靈活敏銳,故能從那危險之處引水。但論起修為功法,一般修士也能打他個落花流水。更何況洪浩蘇巧這類在他們故鄉都能橫著走的的高人。
眾人散去,夭夭卻仍在原地不願離開,她娘親本想叫走,但見姑侄二人對夭夭極是友好和善,想來不會有事,便由她不回。自己趕緊回家收拾,這說走就走,哪能來得及。
“那就麻煩仙師照看小女了。”夭夭娘親說罷,施了一禮。
夭夭道:“小哥哥,你莫哭了,我帶你四處看看。”
洪浩點頭,仍是夭夭騎馬馬指路,他姑侄二人隨著夭夭指示而行。
那夭夭是這山穀裡唯一的孩子,平日沒個玩伴,各處都是跑得滾瓜爛熟。此刻有洪浩姑侄相伴,十分興奮開心,一路介紹。
“這處大竹林,每年春天都會冒出許多……小竹,尖尖的,長得可快。”夭夭不知竹筍一說。
“這個大池塘,裡麵有好多大魚,還有青蛙,還有蝦。但是我沒見過螃蟹,隻有小河裡石頭縫才有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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