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浩聞聲抬頭一瞧,卻是熟人。
正是當年差點被青萱婆婆趕出師門,虧得他求情方才留下的路竹。
後來二人又在晶品閣的蜀山前任掌門銀燭佩劍拍賣會上見過一次。那時青萱婆婆對洪浩還極為喜歡,一直邀請他去蜀山喝茶。
隻不過後來……世事難料,誰也不曾想到洪浩和青萱婆婆竟會交惡。
不過洪浩對陣婆婆,憑著玄武殼子硬接她一擊,不曾還手,於情於理問心無愧。
“路……路姑娘?”洪浩有些意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她。看路竹此刻氣色紅潤,眼神明亮,氣息也比當年沉穩了許多,顯然在蜀山修行頗有進益。
“正是小妹。”路竹走到近前,對著洪浩深深一福,臉上滿是感激,“公子大恩,路竹沒齒難忘。方才遠遠瞧見公子身影,還以為是眼花了,沒想到真是公子。”
她說著,目光又落在洪浩身邊的謝籍身上,好奇道:“這位小兄弟是……”
“哦,這是我師侄,謝籍。”洪浩介紹道。
“謝小兄弟。”路竹對著謝籍也客氣地點點頭。
旋即熱情相邀,“洪公子既然來了蜀山,為何如此著急便走?若不嫌棄,請到小妹陋室吃一杯粗茶,讓我略儘地主之誼,報答公子當年恩情之萬一。”
洪浩略顯尷尬,生硬拒絕涼了人家一片好心,倒是自己失了禮數。可若是答應,自己和青萱婆婆在蠻荒之地撕破麵皮,恩斷義絕……
卻不料謝籍聽罷,眼睛滴溜溜一轉,“小師叔,一路奔波,我卻有些渴了……正好去路姐姐那裡討杯茶吃吃。”
“這……好吧,那就叨擾路姑娘了。”洪浩見謝籍如此說話,再推辭就有些講不過去了。
二人便隨著路竹來到一處小屋,雖然簡陋,卻也收拾得乾淨利落。蜀山弟子不分內外,吃穿用度皆一視同仁。
洪浩心中暗忖:“若千江月也是這般條件,不知她能否習慣?”畢竟千江月從小便是嬌生慣養,刁蠻任性慣了的,他的擔心也不無道理。
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立刻強壓住自己再去多想。
“洪公子,謝小兄弟,快請坐。”路竹臉上帶著熱切的笑容,還有些許歡喜,一邊招呼二人,一邊手腳麻利地燒水沏茶。
“山野粗茶,比不得外麵那些講究,公子莫怪。”不多時,路竹便已將兩杯清茶奉上。
謝籍這小子是個自來熟,端起茶杯吸溜一口,立刻誇道:“好茶。路姐姐,這茶香得很,比我們山莊那樹葉子泡水強一百倍……蜀山就是蜀山,連弟子的茶都這麼講究。”
謝千歲是玲瓏之人,他若想要誇人,無論男女總能誇得對方心花怒放,恰到好處。
路竹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小兄弟真會說話!這就是山上的野茶,自己采了炒的,平常的很。”
“呃,路姐姐這話不對……”謝籍放下茶杯,一本正經地搖頭晃腦,“茶好不在貴賤,關鍵在心。路姐姐親手采、親手炒,這份心意就值千金……”
“小兄弟真有趣。”路竹掩嘴輕笑,又給兩人續上茶水,“洪公子,你們這次來蜀山,所為何事?”
洪浩還未回話,謝籍便搶先講道:“我們原本想要到貴派藏書閣查閱一些資料,卻不料貴派規矩,非是蜀山弟子,不能進去……”
說到此處,重重歎一口氣,“小師叔為此事,寢食難安……我見猶憐啊!”
路竹愈發好奇,“洪公子是要查閱什麼資料?隻要不涉及我派機密,小女子……或可代勞。”
謝籍留下來喝茶,繞來繞去等的便是這句話。
“與貴派修行功法,劍譜秘籍之類全然無涉……”他急忙道,“不過是想找一個叫做鈞墟的地方。”
他頓了頓,看著路竹,“路姐姐你不是蜀山弟子嗎?能不能……嘿嘿,幫我們進去瞧瞧?就翻翻那些講上古地理的書籍,看看有沒有‘鈞墟’這兩個字。”
洪浩這才醒悟,謝籍這小子是要慫恿路竹去幫忙查閱。
路竹一聽是這事,便笑道:“這卻簡單,二位在此稍事歇息,我這就去藏書閣查一查。”
她說著就站起身,風風火火地就往外走。
“路姑娘,不必……”洪浩剛想攔,路竹已經像陣風似的刮出門去了,隻留下一句:“公子稍坐,小妹去去就回。”
洪浩無奈地搖搖頭,看向謝籍:“你小子,倒是會指使人。”
謝籍得意地晃著腦袋:“嘿嘿,小師叔,這叫借力打力。狗日的,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路姐姐這麼熱心,咱們不利用……咳咳,不請她幫忙,那不是傻嗎?”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洪浩和謝籍抬頭望去,隻見路竹垂頭喪氣地走了進來。
都不消問,瞧這模樣便知沒戲。
果然,路竹進到屋內,滿是愧疚,“實在是對不住二位,唉,小女子……小女子權限不夠……隻能查閱與自己當前修行境界相關的功法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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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竹說著,眼圈都有些紅了,顯見剛才在藏書閣受了不小的委屈和奚落。她滿懷希望地去幫忙,結果連門都沒摸到就被轟了出來。
洪浩趕緊去勸慰:“無妨,我們再去彆處想想辦法,實在是對不住姑娘,讓你受委屈了。”
看來,蜀山這條路,是真的堵死了。
他站起身,對著路竹鄭重一揖:“路姑娘,今日多謝款待,也多謝你為我們奔走。這份情誼,洪浩記下了。時辰不早,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不行。”她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執拗,“公子於我有再造之恩,這點小事都幫不上,我路竹還有何顏麵立足於天地之間?公子稍等,我這就去求我師父。”
“路姑娘,不可。”洪浩連忙阻止,“令師……令師青萱婆婆她……”
看來青萱婆婆回蜀山,卻並未給路竹講過與洪浩對戰一事。不知是不是因為輸了場麵羞於啟齒。
他話未說完,路竹已經像一陣風似的衝出了院門,隻留下一句斬釘截鐵的話在風中飄蕩:“公子等我,小女子定要替公子查個清楚。”
洪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與謝籍麵麵相覷。
青萱長老雖是年紀一大把,卻脾氣火爆,嫉惡如仇——當年在蒼南城被路竹哄騙來對付自己已經顯露無疑,後來在蠻荒長城,認定自己是勾結妖族、屠戮人族的魔頭,出手便是蜀山鎮派絕學“天誅”,毫不留情。
自己硬接一劍,玄武護體,算是揭過了那場生死相搏,但那份如同割席斷交般的決裂傷痕,豈是輕易能抹平的?
他幾乎可以想象,青萱婆婆得知自己這個“魔頭”竟敢踏足蜀山,還“蠱惑”她的徒弟幫忙查書,會是何等震怒。說不定會立刻提劍殺來,再續當年未了之戰。
這裡可是她的主場,蜀山上下全力以赴,自己和謝籍未必能討到便宜——退一萬步,即便就算贏了,和蜀山的最後一點恩情也就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唉,罷了。”洪浩長歎一聲,對謝籍道,“小子,我們走吧。莫要連累了路姑娘。”
他不想讓路竹因自己而受責罰,更不願再與青萱婆婆起衝突。鈞墟之事,另尋他法便是。
然而,就在兩人剛走到院門口時,一股浩瀚而熟悉的威壓驟然降臨。
洪浩心中暗暗叫苦,這脾氣剛烈的青萱婆婆來得可真快。
院門無聲開啟,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隻是並非想象中的怒氣衝衝,卻帶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沉凝。她依舊是麵容清臒,眼神銳利如鷹隼。隻是眉宇間少了幾分火爆戾氣,卻多了幾分深沉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