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流光裹挾著小炤,風馳電掣般向著西方掠去。腳下的萬妖城迅速縮小,最終化作模糊的斑點消失不見。
約莫飛行了半個時辰,前方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兩頭望不到邊際的幽藍色光帶。
隨著距離拉近,那光帶愈發清晰,赫然是一條寬闊得驚人的大河。河麵寬闊得即便以小炤的目力,也幾乎看不到對岸的輪廓,隻能隱約感覺到對岸彌漫著濃鬱的靈霧。
“想必這就是九九所講的那條界河。”小炤心中暗忖。
下一刻緋月便證實了這一點,看來似乎這並非秘密,而是彰顯青丘與眾不同的一個地標。
“這便是界河了,”緋月淡淡的聲音傳來,帶著些許驕傲,“隔絕青丘與外界的天然屏障,亦是我狐族上古禁製所在。兩岸綿延無儘,便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是非渡河不可入。”
隻見緋月速度不減,徑直朝著那幽藍色的河麵飛去。就在流光即將觸及河麵的一刹那,小炤敏銳地察覺到,緋月腰間懸掛的一枚看似裝飾的白色玉佩,倏然亮起一層柔和的瑩白光暈。
與此同時,她清晰感知到一股強大而隱晦的陣法波動從周身掃過,但這波動在觸及緋月身上那玉佩散發的瑩白光暈時,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然平息,並未引發任何警報或反製。
“果然如此……”小炤心中暗忖。“這玉佩多半就是通行青丘的鑰匙或者信物憑證。若無此物,定然瞬間就觸發了這上古禁製的警報,被巡邏侍衛發現並驅逐。青丘的防衛,果然森嚴。”
以洪浩團隊眼下眾人實力,其實強渡界河,乃至擊退守衛,都是小菜一碟。但難的是做到悄無聲息——畢竟還要在裡麵尋找均墟之地,還有合劍之時容不得乾擾打斷。
一過河,小炤便感到周身一輕,空氣中的靈氣濃度陡然提升,讓她渾身毛孔都舒張開來,說不出的舒暢。
緋月仙子與小炤並肩而行,雖顯得隨意,實則那雙嫵媚的眼眸始終未曾離開小炤左右。她看似閒聊,話語間卻暗藏機鋒,不斷試探著這個來曆不明的胡小刀。
隻不過小炤在方壺中,受了如娃夫人的傳承,豈是她能看穿端倪的。
須知如娃夫人可是上古九尾靈狐,與妲己同師同門,同在軒轅墳修行的小師妹,是傳說一般的存在,天下狐族見了都得要叫一聲老祖宗。
“小刀妹妹,”緋月聲音柔媚,好像真的在與自家姐妹談心一般親切隨意,“你說你自幼在山中清修,卻不知是哪座仙山福地?教導你的長輩,又是哪位高人?能教出妹妹這般沉穩心性的,想必非是尋常之輩吧?”
小炤麵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茫然與懷念:“回仙子,小妖自幼生活的山嶺並無名字,隻是連綿群山中的一處尋常山穀,霧氣終年不散,少與外界相通。教導小妖的長輩……”
“是一位避世隱居的婆婆,她隻讓小妖喚她婆婆,從不提及名諱與過往,隻是傳授了些吐納修身,明心見性的法門,年前覺得小妖略有小成,便讓小妖自行出山曆練了。”
她這番話半真半假,將教導之恩推給了神秘莫測的婆婆隱指方壺的如娃夫人),既解釋了自身氣質的來源,又避免了提及具體信息可能帶來的漏洞。
而且刻意強調婆婆傳授的是修身養性之法,而非強大的攻伐之術或狐族秘法,以淡化自己可能引起懷疑的根源。
緋月美眸微閃,似在判斷這番話的真偽。她能感覺到,當小炤提及婆婆時,眼中那份尊敬與懷念不似作偽,但關於具體地點的描述卻又過於模糊。
“哦……竟是位隱世高人。”緋月順著話頭,繼續深入,“那婆婆……可也是我狐族前輩?她傳授你的功法,可有什麼特異之處?或者說,她可曾提及過你的血脈……有何不同?”
這才是緋月真正關心的問題。她始終覺得小炤身上有種奇特的本源氣息,雖微弱,卻本質極高。
小炤心中凜然,臉上卻適時露出困惑之色,搖了搖頭:“婆婆從未提及她自身族類,小妖也不敢多問。至於功法……就是些靜坐調息,感悟自然的法門,婆婆說修行重在修心,而非逞強鬥狠。”
“至於血脈……小妖更是不知,小妖隻是荒野出生的一隻小狐狸,她隻講小妖資質尚可,需勤加努力,莫要辜負了上天賜予的靈性。”
她將自己講成一個被隱世高人收養,隻重基礎心性修煉,對狐族等級和自身血脈懵懂無知的小野狐本來也是才知曉)。這番說辭,與她表現出來的沉穩又略帶無知的氣質十分吻合。
緋月仔細觀察著小炤的神情,見她眼神清澈,回答自然,並無閃爍其詞之處,心中的疑慮稍減,但那份奇異的感覺卻始終縈繞不去。
她暗自思忖:莫非真是某個隱居多年的老怪物調教出來的弟子……隻重根基,不傳殺伐,故而氣息純淨內斂,反而顯得特異。
既然言語試探難有突破,緋月便不再多問,隻是笑道:“妹妹倒是好福緣。不過眼下既入我青丘,往日種種便如過眼雲煙。青丘有青丘的規矩和機緣,待回到聖地,自有法子驗驗你的根骨靈性,屆時一切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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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九九失魂落魄地走在漸漸昏暗的街道上,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周圍妖族們幸災樂禍或憐憫的竊竊私語,她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不是因為羞愧,長期底層生活的摸爬滾打早將麵皮磨得厚似城牆,而是因為一種被當眾羞辱,被徹底拋棄的憤怒和怨恨。
“胡小刀……胡小刀。”她心裡反複咀嚼著這個名字,每念一次,那份恨意就加深一分。
她將自己所有翻身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這次可遇不可求的偶遇,寄托在了這個看似和氣的同族姐姐身上,結果呢?對方飛上枝頭變鳳凰,卻連一句幫她求情的話都不肯講。
然而,恨歸恨,現實卻冰冷而殘酷。天色漸晚,腹中的饑餓感再次襲來,咕咕叫著提醒她,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今天不僅沒吃到想象中的大餐,原本留著買燒餅的的銅板也大方付了茶錢。
“算了,睡著了就不餓了……”胡九九甩了甩腦袋,暫時將那些煩心事暫時拋開。
她熟門熟路地鑽進一條更加偏僻,汙水橫流的小巷,七拐八繞,來到了一座早已荒廢,連匾額都掉了一半的土地廟前——是的,萬妖城與所有人間城邑一樣,有著自己的土地廟。而且這土地還有一個奇特的名字,名曰掛壁,不知何意。
這座破廟便是她和其他幾十個無家可歸的底層小妖共同的家。廟宇大殿屋頂破了幾個大洞,殘垣斷壁間,用破布,草席,甚至廢棄的木板搭起了各式各樣簡陋的棲身之所——如同一個巨大而混亂的公共通鋪一般。
廟裡已經回來了不少妖,形形色色:有蜷縮在角落打盹的老鼠妖婆,有圍著一小堆篝火分享著不知從哪裡撿來的殘羹冷炙的幾個小妖,還有為了一小塊相對乾燥的地盤互相推搡咒罵的……
這便是萬妖城最底層的縮影,掙紮,混亂,卻又在混亂中維持著一種脆弱的平衡。這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能下死手,畢竟大家都是苦命妖,真鬨出妖命,引來城衛,誰都討不了好。
也難怪她拚了命也想逃離這個地方,這裡隻是苟延殘喘的艱難生存,看不到任何希望。
胡九九低著頭,想悄悄溜到自己常待的那個靠牆的角落。然而,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她今日在城南匍匐乞收的故事,須臾間便已經像風一樣遍傳開來。
“哎喲喂,瞧瞧誰回來了。”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響起,來自一個正對著麵破銅鏡梳理頭上幾根雜毛的鴉妖老婆子,“這不是差點一步登天的胡九九嗎?怎麼,青丘的仙釀不合胃口,又回來啃咱們這兒的餿餅子了?”
這話立刻引起了一陣哄笑。一個缺了顆門牙的獾妖小子跳出來,學著胡九九當時的樣子,扭捏作態地嚷嚷:“仙子,帶我去吧,我什麼都能乾,端屎端尿都成……”引得眾妖笑得更大聲。
胡九九小臉漲得通紅,怒道:“閉嘴,你們懂什麼。”
我們是不懂啊,”一個倚在柱子上看熱鬨的蛇妖男子陰惻惻接口道,“我們不懂有人怎麼就那麼沒眼水,硬往青丘貴人身邊湊,結果……人家正眼瞧你了嗎?”
這話精準地戳中了胡九九的痛處。她最恨的就是被無視,被輕蔑。
“你胡說,她……她那是……”胡九九想反駁,卻找不到有力的詞。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連尾巴都還藏不住的小雜狐……”
“真以為臉皮厚就能逆天改命?笑死人了……”
嘲諷和奚落如同冰雹般砸來。在這些朝夕相處的鄰居看來,整件事再簡單不過——不過是一個底層雜狐異想天開,結果碰了一鼻子灰,成了笑話。
就在九九孤立無援地站在大殿中央,渾身發抖,窘迫憤懣交加之際——
破廟門口出現兩道身影,逆著門外微弱的天光走了進來,一男一女。
男子衣著樸素,麵容普通,氣息平和,看不出深淺。女子則身材高挑豐腴,穿一身利落的軟甲,雖是儘力遮掩,但眉宇間自帶一股颯爽英氣,眼神銳利,虎虎生威,一看就是極不好惹的主兒。
廟內的哄笑聲和嘈雜聲瞬間低了下去。所有小妖都下意識地收斂了姿態,帶著幾分警惕和好奇打量著這兩位不速之客。在這底層妖群聚集之地,這般氣度的人物可不多見。
那英武女子一眼便瞧見獨自站立的九九,對著普通男子微微點頭,似有確定之意。
隨即二人緩步上前,在距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