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靈堂之內,死一般的寂靜被緋月撕心裂肺的淒厲尖叫打破,但那尖叫之後,是更深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發生在眼前的慘劇驚呆了,一時間竟轉不過彎來。
溫熱又帶著濃重鐵鏽味的鮮血,如同雨點般潑灑在小炤的臉上身上。小炤明亮的雙眸中,隻映出一片血紅。
那粘稠溫熱的觸感,以及胡衍栽倒時最後看向她那充滿了錯愕、不甘與難以割舍的悲愴眼神,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直達她混沌麻木的心神最深處。
一直以封閉自我,用以抵禦哥哥死訊帶悲慟的屏障,在這極致鮮紅的刺激下,轟然碎裂。
“嗚……”
一聲如同受傷小獸般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嗚咽,自小炤口中發出。
她僵直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空洞的眼神一點點重新聚焦,終於清晰看清眼前這肝腸寸斷的景象——爹爹匍匐在地再無動彈。隻有後背的創口還在汩汩冒血,浸染那一身大紅袍。
“爹……爹爹?”
她似乎還不敢相信,顫抖著伸出手去探胡衍鼻息。
不消講,自然是探不到——胡衍本就是受了天兵天將北鬥誅邪劍陣重創,奄奄一息,九九那一劍又是從後心對穿對過,立刻便氣絕而亡。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猛然從小炤喉中爆發出來,尖銳刺耳,充滿了無儘的痛苦,絕望和崩潰。
她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地,抱住胡衍尚有餘溫卻已無聲息的軀體,發出了絕望的慟哭。
九九一擊得手,立刻拔劍,身形暴退。
在眾目睽睽之下刺殺青丘之主,且不講自己成了弑主逆賊,是天下狐族公敵,單是謝籍等人也決計不會放過自己。
不過沒關係,反正已經破釜沉舟,隻等升階九尾天狐,加上斷界劍的神威,一切都不在話下——這個世界終究是實力講話。
玄影這一層倒不曾誆騙她,心月狐的傳承,若不是已有兩隻九尾天狐,的確可以一步登天直達九尾。
果然,在斷界劍穿透胡衍心口的瞬間,她立刻便感覺到一股龐大精純,浩瀚如海的九尾天狐本源之力,如同決堤的洪流,遵循著天地規則,跨越空間,無視阻礙,朝著她體內灌注而來。
同時,她並未完全煉化,隻能勉強借用的心月狐星辰之力,此刻在這股同源至高狐力的引動下,竟也水到渠成般與她自身妖力徹底融合。
“嗡——”
九九身上爆發出璀璨的星輝與純粹的九尾白光,一股遠超從前的恐怖威壓衝天而起。
她的身形在光芒中似乎變得更加修長妖嬈,身後,八條狐尾的虛影迅速凝實,並且在星輝與白光的交織中,第九條狐尾的輪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聚顯現。
九尾天狐,在弑殺同族至尊,掠奪其本源之後,她終於踏入了這至高無上的境界。
力量,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充斥著她的四肢百骸。那種掌控一切,淩駕眾生之上的感覺,讓她心中的恐懼瞬間被狂喜和高漲的野心所取代。
不講天上天下,至少青丘這一畝三分地,已是唯我獨尊。
“九九,你找死!”謝籍和夙夜是反應最快。
謝籍目眥欲裂,數道金色符籙化為鎖鏈直射而來;夙夜更是怒吼著,白虎宣花斧帶著劈山斷嶽之勢,朝著剛剛完成晉升,氣息還未完全穩固的九九猛劈下;輕塵的月華劍氣也如影隨形,冰封而至。
麵對這含怒而發,聲勢淩厲的圍攻,九九嘴角卻勾起一抹淡淡微笑,全不在意。
她手中緊握那柄發出興奮嗡鳴的斷界劍,此刻已能清晰感知其中磅礴澎湃的混沌之力。
之前她無論如何都無法真正催動的這柄神兵,此刻在九尾之力和心月狐星力的共同灌注下,像是蘇醒的太古凶獸,向她敞開了禁忌的力量。
“螢火之光,也敢與皓月爭輝。”
九九輕蔑地吐出話語,甚至沒有施展什麼精妙劍招,隻是將體內澎湃的力量粗暴地注入斷界之中,隨後朝著謝籍夙夜等人來襲的方向,看似隨意地橫向一揮。
一道暗沉無比,卻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劍弧,自斷界劍鋒上迸發而出。
劍弧所過之處,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謝籍那符籙金鎖,觸之即潰,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消融;夙夜霸道絕倫的白虎斧罡,與黑色劍弧一碰,竟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斧身上火星四濺,夙夜更是悶哼一聲,隻覺一股無可抵禦的巨力湧來,虎口崩裂,整個人被震得倒飛出去;輕塵那足以凍結靈魂的月華劍氣,在靠近黑色劍弧的瞬間便自行瓦解湮滅。
僅僅一劍。
集合謝籍、夙夜、輕塵三人之力的圍攻,便被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劍徹底擊潰。
三人皆受震蕩,氣血翻湧,駭然止步,難以置信地瞧著手持斷界,妖氣與星輝繚繞,已然晉升為九尾天狐的九九。
這一劍之威明白昭示,完成力量融合,手持斷界的九九,其實力已淩駕於他們所有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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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冷冷地掃過被一劍逼退,驚怒交加的謝籍等人,手中斷界劍上的黑芒吞吐不定,映照著她此刻冰冷而妖異的麵容。
“狗日的九九,你……你竟偷取小師叔的斷界,有做出這等弑主逆倫之事……”
謝籍強壓翻騰的氣血,指著九九破口大罵:“我等一路同行,雖非至交,也算是同舟共濟,你狗日的簡直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忘恩負義,白眼狼,哈哈哈……”九九聞言,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一般笑不停。
“謝公子,你莫要在此惺惺作態,義憤填膺。我九九這一路,欠的是洪大哥的知遇之恩,護持之情。若非洪大哥仁厚,我現在還是萬妖城破廟裡的小雜狐……這份情,我認。”
她話音一轉,眼神變得銳利而冰冷,掃過謝籍等人:“可我又何曾欠過你們什麼?同行,不過是因洪大哥之故暫時同路罷了。你們何曾真心將我視為夥伴?無非是瞧在洪大哥麵上,容我跟隨而已。”
她的目光最後落在崩潰痛哭的小炤身上,語氣帶著一絲複雜難明的意味:“至於青丘……小炤姐雖是打破血脈等級桎梏,可那又如何?說是人人皆可修九尾,但天道規則之下,九尾之位有定數。”
“他們活著,我便永無晉升之望。畫出的餅,終究不能充饑……這世道,終究要靠自己去爭去搶。”
她握緊了斷界劍,周身妖力與星輝澎湃湧動,九條狐尾虛影在她身後緩緩搖曳,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威壓。
“今日,我看在洪大哥的麵上,不與你們計較方才出手之事。識相的,就立刻離開青丘,這是狐族內部事務,與你們再無乾係。若再糾纏不休,多管閒事……”
九九的眼神驟然變得森寒無比,斷界劍上黑芒大盛:“就休怪我九九,不念那點微末的同行之誼,劍下無情了。”
她的聲音冰冷,帶著紅果果的威脅,清晰回蕩在這一方天地。
此刻的她,憑借新得的九尾之力和斷界神威,確實有資格講出這樣的話。
謝籍等人麵色鐵青,心知九九所言非虛,此一時彼一時,她已非吳下阿蒙。當真是子係中山狼,得誌便猖狂。
倘若硬拚,己方絕無勝算,反而可能儘數折損於此。可若要他們就此離去,置小炤和混亂的青丘於不顧,他們決計也做不出來。
洪浩瞧得分明,亦是心急如焚,懊悔不迭。九九殘存的那一點良善底線,終究是承不住九尾天狐和斷界的巨大誘惑,一觸即潰。
其實這怪不得他,他當初不過是真心實意想要幫助那隻在底層苦苦掙紮求生的小雜狐而已,初衷並無錯處。
有錢難買早曉得。狐性如人性,複雜善變極難把控。
就在謝籍等人進退維穀,九九氣焰囂張之際,那原本伏在胡衍屍身上慟哭的小炤,哭聲卻戛然而止。
一股截然不同,帶著毀滅與新生交織意味的恐怖氣息,自她身上緩緩升起。
她輕輕將胡衍的屍身放平,動作輕柔,仿佛怕驚擾了父親的安眠。然後她緩緩站直了身體。
當她抬起頭時,那雙原本悲痛空洞的眼睛,此刻已被無儘的仇恨與滔天的殺意所取代,瞳孔中宛如有兩簇在地獄深處點燃的業火熊熊燃燒。映照著臉上的血跡,更添幾分淒厲與決絕。
“謝小子,你帶他們退開……”小炤的聲音嘶啞,卻極其堅定,“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