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入盛夏。
蟬鳴似急雨,於一處古樸園林裡響著。
園林所在,並非人間,而是一處與人間相連的秘境。
此間秘境,若無鑰匙,怎麼也不得入,而從外縱是最高明的望氣術也不可能發現異常。
園林入口處,忽的顯出三道身影。
分彆是:宋延,唐奕,杏仙母。
唐奕拍著宋延肩膀,親近道:“小寒,不必緊張,這裡雖是我無相古族的祖脈秘境,可卻也是你的家。如今我就帶你去見族中長輩。你隻需完成測試,入了族譜,那就一切無事了。”
他周身散發著一股讓人難以抗拒的親和力,好似天生領袖般,感慨道:“想當初,我初來至此,也和你一般,戰戰兢兢,就連抬眼都感到自卑。
但都會過去的。
你我同出於南地,又皆是無相古族,實在是有緣。雖有同族之情,可實則感情卻當更加深厚,不若”
唐奕想了想,俊秀的眉目間閃過一縷思索,卻未曾多加停頓地道:“不若你我今後以兄弟相稱,我虛長你些年歲,你便叫”
話音未落,一旁的杏仙母打斷道:“奕兒,你們年歲相差如此之大,怎可還以兄弟相稱?”
唐奕一向很聽杏仙母的話,此時聞言,笑笑道:“那總不能叫叔叔,叫爺爺吧?如此,反倒是生分了?”
杏仙母道:“你們同出於南地,不僅是同族,還是同鄉,本就親近,何必再用這些凡俗稱謂來畫蛇添足?”
她根本不敢想象這老怪喊自家兒子“大哥,叔叔,爺爺”的樣子,所以急忙打斷。
唐奕哈哈一笑道:“也對。”
旋即,又拍著宋延肩膀,用一種對晚輩的態度,正色道:“宋不,今後應該喊唐寒了。你且放心。東方勝之事我已幫你徹底掩蓋。
此番入我族中修士在試煉中死傷不少,東方勝自也是死於其中。至於你所說的盯著你的人,你的仇恨,那自是由你自己報。我不過問,也不多管。
有此仇人,養此仇人,待到大仇得報,對你心境頗有好處。”
宋延一抱拳,道:“多謝奕兄。”
杏仙母根本沒眼看這一幕。
自那晚秘議之後,她自是尋了機會把唐奕也拉入了小圈子裡。
宋延這邊的理由則是“東方勝與他有仇,他不敢暴露自己有無相麵具的事,而還有個散修似乎對他已然生疑,想要從他身上得到寶物。故而,他才殺了東方勝,再假扮東方勝,之後悄悄尋到杏仙母,向仙母求救。仙母慈悲,在確定他是無相族人後,便急匆匆帶他來見唐奕”。
之後,唐奕稍稍加重了“潛龍會優勝者”的入門測試難度。
當然,這些優勝者不僅僅是古晉五宗的修士,還有不少無相古族下屬國修士。
零零散散,上百人參與測試。
而後,二十餘人在其中喪生。
這種死亡數據很正常,因為古族挑選手下本就很嚴格。
如此,在東方勝合理死亡後,宋延則換回了“本來模樣”,然後隨著唐奕,杏仙母一同來古族莊園。
唐奕想了想,餘光掃過杏仙母,忽又道:“小寒,此番也是多虧了我母親。而今日之後,我需跟著族中長輩前去突破紫府境界。母親一人落在此間,怕是無人照顧。不若你拜她為義母,可好?”
杏仙母:
宋延:
宋延深吸一口氣,還未開口,杏仙母又打斷道:“什麼義母呀,奕兒,你可是要多管娘的事了?”
唐奕愣了下,用古怪的目光掃了眼母親,口中忙道:“兒子不敢。”
至於宋延,其表現倒是很正常,沒什麼奇怪的。
就在這時,園林中傳來慈祥聲音。
“進來吧。”
唐奕拍了拍宋延肩膀,道:“小寒,這是測試的三爺爺,你去吧。”
宋延點點頭,大踏步往裡走去。
待其身影消失在拱門後,唐奕輕聲道:“娘,你為什麼拒絕唐寒認您義母?”
杏仙母沒好氣道:“你啊,還是好好地把心思放在修行上吧。
你隻需知道唐寒和我們是一條心的,不需要用這些虛名來綁定,就可以了。
今後你們多多親近,在修行的路上,相互扶持,好好相處。”
唐奕知道母親。
若不是真的值得信任的人,她是不會這麼說的。
可那小子為什麼能讓母親如此信任?
忽的,他想到了一種可能,緊接著苦笑一聲:“娘,您實在要玩哎,小寒是我們無相族的族人,這這算個什麼事嘛。”
杏仙母瞪了他一眼,怒道:“在你眼中,母親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麼?”
唐奕連連搖頭,急忙道歉。
杏仙母心頭無語道:‘要玩也是那老怪玩我,哪裡是我玩他嘛’
就在兩人靜靜等待時,不遠處園林上空陡有飛鳥驚散,奇獸振翅。
無數刺目的金色毫光從林中擴散而出,恍如晨起的朝日從院中浮現,照的此處翠葉林樹皆如籠上了層金色薄光。
院中,一個原本優哉遊哉躺在躺椅上,扇風的中年漢子陡然坐起,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幕,鎖定少年的雙目越發明亮。
那少年不過二十餘歲,手握的玉簡卻正散發出刺目金光。
金光的強弱意味著先天神魂的強弱。
而這種層次的金光,則已經能排入無相古族史上前幾的行列了。
那前幾之人無不是成功踏入了神嬰境界的存在。
而這一代的無相古族卻隻有一個神嬰!
中年漢子怔怔地看著那被金光籠罩的少年,陡然發聲大笑,笑如雷音虎嘯,繼而道出三聲:“好!好!好!!”
他霍然起身,抬手拍在宋延肩膀,道:“今日起你便是我無相族人,我會將你名字錄入族譜。
如今族長閉關,眾多族人也散落在外,而無法和你一一相認。
不過沒關係,五十年後,當有一場家族聚會。
那一日,所有族人不論多忙,不論身在何處,都會歸來,因為這是我無相古族傳統。
百年相聚一次的傳統!
大家都很尊重這個傳統
嗐,看我這囉嗦的脾氣。
來來來,孩兒,我們邊走邊說。
我名唐嘯空,你叫我三爺爺便可。”
名叫唐嘯空的無相古族長輩如今一改原本態度,變得極為和藹可親。
本來,他還是想要敲打這新認祖歸宗的小輩一番,畢竟他也聽說了一些古族後輩在外專橫跋扈,傲慢無比的事情。
後輩傷害了誰,殺了誰,其實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後輩怎麼可以持有“專橫跋扈,傲慢無比”的心境呢?
這對今後修行極為不妥!
所以,唐嘯空在知道又有小輩被尋到後,心底雖然開心,但卻是想板著臉教訓一番,以磨礪對方心性。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小輩竟是個極其罕見的天驕。
這般神魂強度,在當代無相古族也許隻有族長,還有那位如今被族中傾力培養的天才方可比擬。
不!
縱是那天才卻也差了些微。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但家族卻不是一座山,這裡天驕應當共存,絕不當彼此結仇。
唐嘯空心底樂嗬著,腦中則是思索著如何提前化解“這兩個天才之間可能產生的仇怨”。
可這化解,也是需要到五十年後了。
此時,他自來熟地勾著少年肩膀,親近道:“孩兒,我帶你去宗祠,祭拜先人,然後入族譜。這路上,有些事邊和你說叨說叨。”
宋延恭敬有禮,不卑不亢道:“三爺爺請說。”
他絲毫不敢小看眼前之人。
因為,他根本不僅無法探明眼前之人的境界,就連對方是強是弱都不知道。
他無法知道這人是練玄境,是絳宮境,還是紫府境,再或更高?
這種情況他還是頭一回遇到。
唐嘯空見他模樣,神色,越發滿意,於是道:“我無相古族下屬凡國合計十六個,宗門過百,多不勝數。
他們都以我們為尊,見到我們就如凡間百姓見到皇帝一般。
這般的尊崇,很可能讓人迷失心性,耽於玩樂,誤了修行。
輕則功力難進,重則變成個鼠目寸光的蠢貨。
你可千萬千萬不要如此。”
宋延誠懇道:“三爺爺放心,晚輩定然不會。”
唐嘯空道:“另外,你在外可以隨意尋女人,但絕不可以留下子嗣,也不可以締結道侶。
五十年後的家族聚會上,你自會尋到誌同道合的家族道侶。這一點很重要,莫要忘了。”
宋延愕然道:“晚輩一向潔身自好,絕不會在外麵亂來,以壞我家族名聲。”
唐嘯空滿意地點點頭,又道:“家族名聲什麼的不重要,這點事根本毀不了半點,隻是你需得注重心境修行。
心境此事,在你如今境界並不重要,可一旦入了紫府,卻是能要人老命。你沒尋到那心境,是萬萬突破不了境界的。”
宋延用充滿求知欲地目光看向他。
若是普通族人,唐嘯空必然道一句“莫要好高騖遠”,但對於眼前家族天驕,他確實頗為稀罕,於是解釋道:“這境界離你還遠,你若知曉,隻會影響你現在的修煉。
但你可以知道,人有善惡,亦有自我。
惡念即殺念,我輩修士當然都不缺。
善念即護念,這念頭卻需在平常中慢慢形成。
至於自我之念,則是需得堅定道心,莫要迷失於花花世界。”
宋延一凜,微微頷首道:“晚輩曉得了。”
他心中卻禁不住長歎一聲。
他一直在最絕望的環境裡打滾,一身惡念殺念,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培養善念了。
這一步,他怕是要比彆的修士更艱難十倍百倍。
唐嘯空自然不知他心中憂慮,待到走遠,他忽又壓低聲音道:“孩兒,還有一件事,你務必謹記。
每個古族都有自己的特色,這特色不僅有著先天神魂秘術傳承,還有家族中自身的傳承。
而我們無相古族的傳承就是無相麵具。”
他聲音越說越低:“帶你前來的唐奕雖然天賦尚可,也足夠努力,但他是殘缺的,因為他並沒有無相麵具,所以人人皆知他唐奕乃是我無相古族之人。可是,卻沒人知道我”
說罷,他臉上麵容迅速變化,不再是中年人,而是個老者,老者聲音低沉,一改原本嗓音道:“我不是唐嘯空。”
再一變,老者變少年,少年聲音頗為灑脫,帶著磁性,爽朗道:“我是唐嘯空。”
須臾之間,那麵容竟是變化了十餘張,聲音則在“我不是唐嘯空”與“我是唐嘯空”間反複變化。
末了,唐嘯空又變回原本模樣,笑道:“神秘,是我們無相古族最大的特點,他日我若換個身份接近你,你是發現不了的。
世人皆知我無相族人強大,卻不知我無相族有哪些人,這其中無相麵具占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而我族中還有一門配套的隱藏氣息的秘術,稍後與你。
無此麵具,便是殘缺。
唐奕雖失了麵具傳承,可畢竟身上有我們的血,所以族中便趁此機會將他推出,讓他當個我無相古族的臉麵,如今也方便做事。
此番,他去突破紫府境,增壽千年後,便可執掌些家族對外事務,而這其實是我無相古族最卑賤的事務。
你心裡有數,莫要多言。”
兩人說著的功夫,已然抵達了無相古族宗祠之地。
宗祠並不奢華,卻足夠古樸。
宋延看著這宗祠,忍不住想起之前在“瘤境”的第一秘境中看到的那些空空蕩蕩的屋子。
唐嘯空翻看族譜。
族譜上一脈脈族人身份清楚。
至於這流落在外的族人,可以單起一行,注明原因即可。
可對於眼前這天驕,卻顯然不適合這麼做。
所以,唐嘯空一邊翻著族譜,一邊考慮著把這晚輩掛在誰人之下。
忽的,他眼睛一亮,微微閉目,似在和誰進行交流。
一炷香時間後,他睜開眼,猶豫了下道:“孩兒,我且先將你錄入名冊,至於你掛誰人之下,還是待五十年後再說。”
宋延恭敬道:“聽憑三爺爺安排。”
旋即,唐嘯空抓出族譜上配套的大筆,一點宋延眉心,宋延急忙將風城子氣息鼓在神魂之外。
他感到那筆好似直接觸及了他的神魂。
隨後,唐嘯空在族譜上落下了“唐寒”兩字。
做完這些,他又帶著宋延拜了拜族中的靈位,之後取出一枚奇異的金色木牌和一個儲物袋遞給宋延,然後道:“這木牌是我族人身份證明,你綁定後即徹底歸你,若是在外遇到強敵,可直接以此令牌抵擋。我族中紫府後期乃至族長皆在此中留有念頭。他們會借助此牌,隔空出手。
至於儲物袋,則是一些無相麵具的配套秘術,你且在園中待上些時日,待到全部學完,我再安排後續。至於唐奕,我讓他先回去,他還沒資格和你走的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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