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道,無妄而已矣。天積陽於上,而雷動於下;積者誠也,動者幾也,誠而幾,神矣。
積之富有而動之以時,則“大亨以正”。“大亨”故通乎幽明,“正”故絕其疑似。通乎幽明,其言也順;絕其疑似,其言也信。順以信,乃以無眚。無疑,則無妄矣,無妄則誠矣,誠則物之終始賅而存矣。
若夫疑者,則必其妄也。疑也者非有也,有則不疑也。疑也者非無也,無亦何疑也?非有而有,非無而無,非有非無而亦有亦無,則夢是已。
今夫夢,其積非富有,知其不原於誠;其動不以時,知其不足與於幾。不誠不幾,而若有神焉,豈神也哉?故孔子之自言也,曰“五十而知天命”,誠也;“六十而耳順”,幾也;“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神也。
神無方,矩有方。神而不逾其方,則神不離乎誠也。無妄之德,積之富有而動之以時,故老不衰而益盛。
若其言夢也,則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複夢見周公!”盛而夢,衰而不複夢;或夢或不夢,而動不以時;血氣衰與之俱衰,而積之也非其富有。然則夢者,生於血氣之有餘,而非原於性情之大足者矣。
故高宗之夢見傅說之形,其不足與於誠也審矣。
論者乃致疑於說之來,高宗之往,而曰:“豫知容貌者神,朕兆先見者誠。”豈其然乎?
夫誠者實有者也,前有所始,後有所終也。實有者,天下之公有也,有目所共見,有耳所共聞也。
神者無為也,形之未形、體之未體者也。則五常百行賅乎誠,蓍龜四體通乎神,誠仁顯而神用藏也。
夢說而有成形,用不藏而非神矣。獨見獨聞,而非有所終始,仁不顯而非誠矣。非誠而言神,疑之府也,妄之徒也,君子之所闕而不言者也。
然則夢說之形而旁求惟肖者,抑又何也?形者,血氣之所成也。夢者,血氣之餘靈也。血氣者,一陰一陽之形而下者也。同聲則相應,同氣則相求。
形與夢同受成於已形之器,於是乎夢可有形,則居然若有一傅說之立乎前矣。然而無與於形而上者,故能得傅岩惟肖之形,而說所啟沃之忱辭,不能有其言而識諸寤也。蓋器可詭遇,而道不可疑聞也。
借其誠而神焉,則“奉若”之訓,胡不徑相授受於夢中,以成不疾而速之化,乃必待說之拜手以進獻哉?
血氣之靈,有時而清焉,有時而濁焉。恭默不言,高宗能澄其血氣之濁以向於清,故其乾傅說固有之形,相遇於若有若無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