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誠未至焉,幾未通焉,神未顯焉,則得其粗而不得其精。夫人意欲乍澄之頃,乍離乎粗濁,而與兩間固有之成形相為邂逅,洵有然者。程子所雲:“縣鏡於此,有物必照,非鏡往,非物來。”蓋此時矣。
鏡,器也,物亦器也。
兩器之體異,而均之為器,則其用合。鏡不含物,物非鏡生,清則物現,濁則物隱,亦其固然矣。然而鏡終器也,道不生也,故物影現而物理終芒也。
董五經豫知伊川之來者此也,季鹹知人之吉凶者此也,釋氏之“他心通”者此也。息紛紛膠膠之妄動而有其孤靜,由孤靜而生孤明。孤明之主,一資於血氣之清,故無形而可有形,影著而與形不爽,然於形上之道終芒然未有與也。蓋以血氣之靈為見聞之區宇,雖極其清明,而終如鏡之於物,物自物而鏡自鏡也。
鏡平則麵正,鏡有凹凸則麵邪。得其正則為高宗之夢傅說,得其邪則為叔孫豹之夢豎牛,漢文之夢鄧通矣。邪者妄,而正者亦非誠也,故曰“其匪正有眚”也。
《記》曰:“清明在躬,誌氣如神。”
誌氣者,與理為用,誠之所自立也。如神而道由以生,誠不可揜,幾不可禦;神乃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堯之得舜,顏之事孔,相孚以心,相鄰以德,奚夢之足雲哉!奈之何登彼乍發之隙光,謂之曰誠,謂之曰神也!
君子以無妄茂對天下,在《文王》之詩矣。“文王在上,於昭於天。”天,誠也;昭,明也。誠有其明,非鏡之資日光以為明也。“於昭於天”,而天下仰明焉,則神矣。故其詩又曰:“周王壽考,遐不作人。”
作人而人興,德其成人,造其小子,誠以求之,則“濟濟多士”,而“文王以寧”矣。
故曰:“天降時雨,山川出雲。”天之降雨,惟其時也。雨降而雲滋出,惟其富也。教育人才,開之先也。其不然者,晴雲拔起於溪穀,雖雨而無終朝之勢,氣蒸妄動,而應不以誠,奚足恃乎?
由此言之,向令高宗納群臣之戒,繹《甘》、《盤》之教,敦誠研幾,貞動而大亨,雲行雨施,移風易俗,以德成人,以造小子;將奏言試功、揚於王庭者,非但一傅說而止,何至祀豐於昵,戎憊於克,僅救過而不遑也哉?
治天下有道,正其本以修政教而已矣。治心有道,儘其性以主血氣而已矣。
弋偶現之浮明,畫獨見之區宇,資形器之乍清,而不求諸道乘變化,以疑為神而不存以誠,以治則鬼,以氣則易衰,君子之所不尚,如之何以誠、神輕許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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