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已經過,轉眼又是三月。這日清晨,春雨蒙蒙籠罩在清源縣上。
小米兒和柳昤雙已在車馬上等待,莫瀟則是滿眼不舍得看著眼前那個挑著扁擔兩鬢卻有些斑駁的老人。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好了,小子。無論是武藝還是悟性你都強過老子多年,此番離彆不必做小女兒姿態。”
徐謂俠拍了拍孫子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豪爽的笑意,卻不知道自己的眼眶已經微微泛紅。
莫瀟發絲飛揚,眼含熱淚笑著點了點頭說道
“知道了爺爺,要注意身體啊,我和雙雙還想著回來吃你做的麵呢。”
“好!且去吧,陣前莫要膽怯。”
徐謂俠不知為何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卻讓莫瀟心神震動。
他鄭重的點了點頭,隨後走向了自己的馬車。
隨著策馬揚鞭,馬車朝著東南緩行而去。
“噠噠噠!!”
莫瀟行馬十裡便換了小米兒駕駛,他則進入車廂休息。
柳昤雙麵色紅潤目光明媚,顯然這幾個月她也休息的很好,心情從未如此舒暢過。
此刻柳昤雙正在用濕巾拭劍,看到莫瀟進來情緒不高於是柔聲說道
“莫郎不必如此,等到江湖平定我們還會再回來的。”
莫瀟坐下看著愛人的眼神微微一笑,他牽起了她的手說道
“放心吧,我沒事。隻不過有些事情還沒有想通而已。”
說著他餘光一掃就看到了車廂座椅之後還放著幾個小箱子。
“這個是?”
莫瀟直接將一個小箱子拾來,紫光檀的木箱毫不花哨但卻份量十足。
柳昤雙見此解釋道
“爺爺準備的,說是吃的。你可能會用得上。”
莫瀟眉毛一挑,直接劃開口封將箱子打開。
隻見裡麵用油布貼合四周其中是密密麻麻的圓形乾餅。
“吃食?糕點嗎?”
柳昤雙也看的分明有些疑惑的問道。
莫瀟皺著眉頭拿起一塊,發現掌心大小的餅子尤為壓手,其上更是五顏六色不知道摻雜了什麼。
他略微用力掰下一塊,聞了聞將其直接放入口中細細品嘗。
複雜細膩的味道卻乾澀無比,莫瀟的腦海之中一樣樣食材依次浮現。
“白麵,蜜糖,瓜果,肉乾,鹽………”
良久他睜開眼睛看著柳昤雙說道
“是糧食。”
“糧食?我們銀錢不缺啊,為什麼要給我們帶這個?還是那麼多?”
柳昤雙不解其意,莫瀟則是冷靜的吐出幾個字
“這是軍糧。”
“什麼?”
這下不僅柳昤雙,在外揚鞭的小米兒也是大吃一驚。
莫瀟看著箱子中一塊塊擺好的乾餅說道
“是軍糧,而且那麼多。老爺子不是無的放矢啊,他或許知道些什麼。”
莫瀟說著就將箱子蓋好說道
“看來接下來有硬仗要打了,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到時候每個人都帶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好!”
兩人都答應下來,柳昤雙好奇的問道
“既然是軍中用糧,爺爺他從哪裡買來的?”
莫瀟搖了搖頭說道
“軍糧可不是一般商隊可以運送的,糧草之事重大豈可落於民間?”
“那這是……”
莫瀟眼中冒起一抹精光說道
“這是老爺子自己做的,幼年時他曾與我談起祖上之事。據說也是個將軍,那必然是軍旅之中學來的手藝吧。”
二人聽罷,也點了點頭不再有疑問。隻有莫瀟看著兩箱的軍糧眼神深邃無比。
時至四月中旬,莫瀟三人的馬車剛踏入太倉州城門,一股混雜著血腥與腐朽的氣息便鑽入鼻腔。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吱呀”的聲響,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整座城池像是被抽走了生氣,連陽光都顯得蒼白無力。
街邊的幌子褪了色,耷拉在竹竿上,被風一吹發出“嘩啦”的哀響。一家布莊的門板裂了道大口子,裡麵的綢緞被扯得亂七八糟,地上散落著幾枚帶血的銅錢——顯然是遭了劫掠。
偶爾有百姓從巷子裡探出頭,見他們是外來人,又慌忙縮回去,木門“吱呀”一聲關上,隻留一道縫,警惕的目光從縫裡透出來。
莫瀟掀開車簾,目光掃過街角的老槐樹。樹乾上深深嵌著半截斷劍,劍穗早已爛成了灰黑色,周圍的樹皮卻泛著詭異的青黑色,像是被什麼東西侵蝕過。
不遠處的井台上,還擺著個傾倒的水桶,桶沿沾著幾根黑色的毛發,粗硬如鐵絲,細看之下竟隱隱泛著油光。
“掌櫃的,打壺酒。”
柳昤雙聲音清越,卻沒能喚來酒館的夥計。
她走到半掩的店門前,輕輕一推,門軸發出刺耳的“嘎吱”聲,門後竟滾出個摔碎的酒壇,暗紅色的酒漬在地上暈開,混著些黏膩的液體,散發出刺鼻的腥氣。
店內的桌椅東倒西歪,靠窗的位置塌了半麵牆,牆皮上濺著點點黑褐色的痕跡,像是乾涸的血。
櫃台後的算盤摔在地上,珠子散了一地,其中兩顆沾著細碎的皮肉——顯然這裡發生過慘烈的打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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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江湖劍客,遠比初見時更顯狼狽。長青宗弟子的碧青袍沾著泥汙,袖口被撕開一道大口子,露出裡麵滲血的繃帶;
澍葵派派長老的佩劍斜插在腰間,劍鞘上有幾個不規則的凹痕,像是被巨力硬生生砸出來的;
連境英門那些素來愛潔的女弟子,此刻也發髻散亂,裙擺上沾著草屑與黑泥,其中一個姑娘的長劍還在微微顫抖,顯然是握劍的手在發力。
他們聚在茶館門口,沒人喝茶,隻是盯著城中心的方向。
莫瀟聽見長青門長老低聲道:
“昨夜又丟了十三個人,都是青壯年……城牆根下的陣眼鎮不住了。”
另一個劍客接話,聲音發緊:
“我那師弟去追,至今沒回來,隻在西郊墳地找到他的劍,劍刃上纏著些黑毛,燒了之後一股子屍臭。”
城門外的景象更令人心驚。一隊隊明軍兵士穿著明光鎧,甲胄上的漆皮剝落了大半,露出底下鏽蝕的鐵色。
他們手持長矛,矛尖裹著厚厚的布條——莫瀟細看之下,才發現那布條是浸過雞血的,濕淋淋地往下滴著腥液。
“是按戰時規矩設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