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如被無形巨手撥開,緩緩消散在江風裡。
眾人視線儘頭,立著一道挺拔身影。霜白長發根根如雪,利落掃過耳畔,露出飽滿的額頭與兩道劍眉。
劍眉斜飛入鬢,末端微微上挑,帶著幾分不怒自威的凜然;
眼窩深邃,雙眸半眯時如蓄勢的猛虎,睜開的刹那,兩道金芒竟似能洞穿虛空,將周遭一切儘收眼底。
鼻梁高挺如懸膽,鼻翼微張間,吞吐的氣息竟讓周身空氣泛起漣漪;
唇線分明的嘴角緊抿著,下頜線條如刀削斧鑿,頜下三縷短須同樣是霜白之色,隨呼吸輕輕顫動。
他明明年過花甲,臉上卻無半分老態,唯有眼角幾道深刻的紋路,
似是歲月刻下的勳章,非但不顯佝僂,反倒襯得那張臉如鎮嶽的奇石,沉穩中透著懾人的霸道。
最驚人的是他周身那股氣息——既非正道的凜然,也非魔門的陰鷙,而是一種仿佛從洪荒走來的蒼莽荒寂。
站在那裡,他不像一個人,更像橫亙十裡的丘陵,靜默時藏著萬千溝壑的秘密,動起來便要掀起崩山裂石的風暴。
身上那件烏金暗雲袍極為奇特,布料似棉非棉,似麻非麻,在殘陽下泛著流動的暗光,袍子上繡著的雲紋並非尋常樣式,
倒像是無數扭曲的山巒疊在一起,隨著他的呼吸緩緩起伏,仿佛有整片山河藏在衣袍之下。
手腕上的九螭靈寶護腕更顯不凡,九條螭龍首尾相接,龍鱗上的紋路清晰可見,
每片鱗甲都泛著溫潤的玉光,護腕與袍袖相接處,隱約能看到小臂上賁張的青筋,那青筋竟如老樹盤根,透著爆炸性的力量。
“蒼生十武,天路霸道——練路絕!”
一個倭寇失聲驚呼,手中長槍“哐當”一聲杵在地上,槍杆震顫不止。
江堤上瞬間炸開了鍋。
“是練前輩!傳說中單戰無敵的練路絕!”
“我曾在十年前見過他一麵,那時他就這般模樣,竟似半點未老!”
“有練前輩在此,何愁倭寇不滅!”
連素來沉穩的象洪都握緊了重劍,眼中閃過激動之色。
蒼生十武的名頭,在江湖中如雷貫耳,而練路絕更是其中最特立獨行的一個——他從不參與門派紛爭,卻總在國難當頭時現身;
他視天下散修為無物,言語間極儘高傲,卻在二十年前單槍匹馬蕩平了盤踞遼東的千名馬匪,護得一方百姓平安。
半空中的蕭顯看著那道蒼莽身影,先是瞳孔驟縮,隨即竟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練路絕……果然是你。我早該想到,除了天路霸道,誰能有這般氣魄。”
他身形一晃,落回船樓之上,彎月刀扛在肩頭,刀尖滴落的黑血在甲板上蝕出點點黑斑:
“練兄,你我同為斷嶽境,何必為這些螻蟻賣命?
隻要你肯加入潮皇宮,我願將東南半壁的地盤分你一半,美女財帛更是取之不儘——”
“聒噪。”
練路絕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巨石砸進油鍋,瞬間壓過所有喧囂。他甚至沒看蕭顯,
目光掃過江堤上廝殺的眾人——有明軍將士被倭寇砍斷手臂,仍咬著牙用斷劍捅向敵人;
有三宗弟子渾身是血,卻死死護住身後的同道;
連先前被他視為“螻蟻”的散修,此刻也正用豁出性命的打法,將倭寇逼回江中。
那雙金眸中泛起一絲波瀾,隨即化為更盛的怒意。
“潮皇宮?”
他終於抬眼看向蕭顯,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嘲諷,
“一群靠著毒物邪術苟活的雜碎,也配與我談條件?”
“你說什麼?!”
蕭顯臉色驟變,握刀的手因用力而指節發白。
“我說,”
練路絕向前踏出一步,烏金暗雲袍無風自動,周身的蒼荒氣息陡然暴漲,江麵上的浪濤竟被這股氣勢壓得矮了三分,
“你和你身後的這群廢物,連讓我正眼的資格都沒有。”
他伸出右手,九螭護腕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今日,便用你的血,祭奠這些為家國而戰的人。”
“狂妄!”
蕭顯徹底被激怒,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膛上那個獨眼巨鯨的圖騰。
圖騰此刻竟如活物般蠕動起來,發出幽幽綠光。
“練路絕,你真當我潮皇宮無人?今日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力量!”
他突然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江麵上所有幸存的倭寇像是聽到了某種召喚,紛紛停下廝殺,眼神變得空洞而狂熱。
他們猛地咬破舌尖,一口口精血噴向空中,精血在半空中彙聚成一條條血線,如遊蛇般朝著蕭顯飛去。
“吼——!”
蕭顯仰天長嘯,周身氣勢瘋狂攀升。原本縈繞在他身邊的黑氣變得愈發濃鬱,竟隱隱凝成無數冤魂的形狀;
他的身形也在暴漲,原本的身高瞬間增至三丈,
皮膚裂開道道縫隙,縫隙中滲出粘稠的黑血,整個人看上去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是……潮皇宮的邪術!”
良伏臉色大變,
“他在燃燒所有倭寇的氣血,強行提升實力!”
江堤上的眾人看著蕭顯那恐怖的模樣,剛升起的希望又沉了下去。
斷嶽境本就難以抗衡,此刻的蕭顯更是強得離譜,那股威壓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給我死!”
蕭顯的聲音變得如同數人合聲,既尖銳又沉悶。
他猛地抬手,指向江堤上的三宗弟子,周身的黑氣瞬間彙聚,竟凝成一頭頭猙獰的凶獸——
為首的是一頭巨熊,身高十丈,渾身覆蓋著黑色鬃毛,鬃毛間夾雜著白色的骨刺,每根骨刺都閃著幽光;
它的熊掌大如圓桌,掌紋間流淌著黑血,落地時竟將堅硬的甲板踏出一個個深坑,熊眼是兩團跳動的綠火,死死盯著象洪等人。
巨熊身側,是一頭九頭蛇。與田羽布召喚的水蛇不同,這頭蛇的每個頭顱都長著獠牙,蛇信子是暗紫色的,吐動間噴出縷縷毒煙;
蛇身覆蓋著鱗片,鱗片邊緣鋒利如刀,纏繞在一起時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仿佛能絞碎世間萬物。
更駭人的是一頭飛獅,它生著六翅,翅膀展開時遮天蔽日,翅膜上布滿血絲;
獅頭猙獰,口中垂下的涎水滴落在江麵上,激起陣陣白煙,四爪如鋼鉤,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顯然速度與力量都極為恐怖。
數十頭這樣的凶獸憑空出現,將江堤團團圍住,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嚇得不少明軍將士臉色慘白,握兵器的手都在發抖。
“境玄陣,死守!”
象洪大吼一聲,重劍在身前劃出一道圓弧,劍身上泛起土黃色的光暈。
三十名境英門弟子迅速靠攏,重劍交織成盾,將身後的明軍護在中間。
“澍派陽陣,輔助!”
冉北的聲音緊隨而至,澍葵派弟子的劍網在空中流轉,劍氣如流水般注入境玄陣中,讓那道劍盾愈發凝實。
“長青門弟子,護好火器營!”
良伏長劍一指,青影閃爍間,已將周猛等人護在身後。
“吼!”
那頭巨熊率先發起攻擊,龐大的身軀如小山般撞向境玄陣。
“鐺——!”
劍盾劇烈震顫,境英門弟子紛紛後退半步,不少人嘴角溢出鮮血。
象洪悶哼一聲,雙臂肌肉賁張,硬生生將巨熊的衝撞擋了下來,但重劍插入地麵的深度又增加了半尺。
“再來!”
巨熊咆哮著抬起熊掌,帶著撕裂空氣的勁風拍向劍盾。
就在此時,一道蒼莽身影如離弦之箭般掠過江麵。
“太慢了。”
練路絕的聲音在巨熊耳邊響起。他甚至沒看那頭凶獸,隻是隨意揮出一拳。
這一拳看似平平無奇,既沒有璀璨的光華,也沒有駭人的氣勢,卻透著一種返璞歸真的霸道。
拳風過處,空氣被壓縮成實質,發出“啵”的一聲輕響,仿佛有什麼無形的屏障被打破。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