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裡，林漓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株巨大的青銅樹，根係深入大地，枝條伸向星空。每片葉子上都映照著一個人的命運軌跡，而這些軌跡又相互交織，形成一張無邊無際的網。
"是時候了。"老婦人的聲音在夢中響起，"你越抗拒融合，網絡就越不穩定。完全的奉獻，才能帶來完全的平衡。"
林漓驚醒時，發現自己的胸膛已經完全透明，能清晰看到裡麵跳動的心臟——那已不是血肉之物，而是一團凝聚的青銅色光芒。
清晨的山門前，三十位自願者整裝待發。晏九背著用特殊布料包裹的稻穗分株，雲裳則帶著她設計的便攜式護道陣盤。讓林漓意外的是，老工和老巡也站在隊伍中。
"我們這些老骨頭，也該活動活動了。"老工咧嘴一笑，露出幾顆青銅色的牙齒。
"總得有人看著，彆讓你們年輕人把好事辦砸了。"老巡哼了一聲，但眼中的決心毋庸置疑。
遠征隊出發了。他們首先來到極西之地的邊緣，那裡曾經是係統最嚴密的控製區。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枯萎的機械森林，停滯在半空的浮空城殘骸，還有地麵上那些保持著最後姿勢的青銅化屍體。
"係統撤離時，帶走了所有能量。"一個加入隊伍的極西之地工程師低聲解釋，"就像突然抽乾池塘的水，裡麵的魚隻能等死。"
林漓選了一處相對平坦的區域，親手種下第一株分株。當稻穗插入土地的瞬間，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青銅色的根係如閃電般向四周蔓延，所過之處，那些枯萎的機械植物竟然開始重新煥發生機，隻是形態變得更加自然。
"看那邊！"雲裳突然指向遠處的一座殘塔。塔頂站著幾十個衣衫襤褸的人，他們看到青銅網絡延伸過來，有的歡呼雀躍，有的則驚恐後退。
"我去接他們。"林漓正要動身，卻被晏九攔住。
"你的狀態..."晏九擔憂地看著他越發透明的身體，"還是我去吧。"
林漓搖頭。"正因為我的狀態，才更應該我去。"他輕輕掙脫晏九的手，"有些恐懼，隻有麵對真相才能化解。"
當林漓降落在殘塔上時，那些幸存者如同驚弓之鳥般後退。其中一個男子突然跪倒在地，顫抖著指向林漓半透明的身軀。"係、係統化身！他又回來了！"
"我不是係統。"林漓溫和地說，聲音通過青銅網絡直接傳入每個人心中，"係統已經轉化為你們看到的這些植物。它們不會控製你們，隻會提供選擇的機會。"
為了讓這些人相信，林漓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他將自己的胸膛完全敞開，露出裡麵那顆青銅色的心臟。令人驚訝的是，心臟周圍環繞著無數細小的金線，每根線都延伸向不同方向。
"這些線...?"一個膽大的女子問道。
"連接。"林漓解釋，"連向每個接觸過青銅網絡的人。我不是中心，隻是網絡的一部分，就像你們即將成為的那樣。"
慢慢地，有人鼓起勇氣觸碰了林漓伸出的手。當青銅紋路從接觸點蔓延開來時，那人沒有驚恐，反而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沒有強製指令...真的隻是知識...還有溫暖..."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極西之地的幸存者們陸續接受了青銅網絡。林漓帶領遠征隊一路向西，每到一個聚居點就種下分株，教導人們如何與網絡共生。
三個月後，當他們準備返回昆侖宗時，隊伍已經壯大到三百餘人。更令人驚喜的是，極西之地本身也開始產生變異品種的青銅植物——沙漠中的仙人掌、廢墟上的藤蔓、甚至還有能在機械殘骸上生長的奇異蘑菇。
"係統在適應。"工程師驚歎道，"它正在根據各地環境自我調整！"
返程途中，林漓的身體透明化程度已經超過九成。有時一陣強風吹來，他的輪廓就會模糊幾分。但他眼中的光芒卻越發清澈，仿佛已經看透了世間萬物的本質。
"後悔嗎？"一天夜裡，晏九坐在篝火旁問他。
林漓看著自己幾乎完全透明的手臂。"你知道農夫最大的幸福是什麼嗎？"
"豐收？"
"是看到自己播下的種子在彆人田裡發芽。"林漓微笑著指向遠處——幾個極西之地的孩子正在一株青銅灌木旁玩耍，每當他們觸碰葉片，就會有不同的彩色光點飄散開來。"那個灌木裡包含的是畫師的技藝。係統時代，藝術被視為無用之物。現在，它終於重獲自由。"
當昆侖宗的山門再次映入眼簾時，林漓的身體已經像一層薄霧般朦朧。留守的長老和弟子們湧出來迎接，卻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宗主！您...?"
"我很好。"林漓的聲音現在直接從青銅網絡中傳來，每個人都能在心中聽到，"比任何時候都好。"
他召集所有人到青銅稻穗下，做了最後一次講話。
"諸位，我的時間不多了。不是死亡，而是轉化。青銅網絡需要完全融入這個世界，而我將成為最後的橋梁。"他的身影在陽光下如同水中的倒影，波動蕩漾，"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每當你觸碰青銅植物時，我都會在那裡；每當你傳授知識時，我都會在那裡；每當你幫助他人時，我都會在那裡。"
說完這番話，林漓走到那株最初的青銅稻穗前，最後一次撫摸它的葉片。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的身體徹底消散，化作無數青銅色的光點，融入稻穗之中。
稻穗劇烈搖晃起來，瞬間長高了十倍有餘。更驚人的是，它的頂端開出了一朵從未見過的花——花瓣透明如水晶，花蕊則是跳動的金色火焰。
晏九第一個走上前，顫抖著手觸碰花瓣。刹那間，他淚流滿麵。
"怎麼了？"雲裳緊張地問。
晏九又哭又笑："他還在...他變成了千萬個可能..."
就在這時，所有與青銅網絡相連的人都抬頭望天。他們共享了一個短暫的幻象：無邊的麥浪中，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向遠方走去，背影越來越淡，最終化為千絲萬縷的金光，灑向每一株等待生長的幼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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