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張薔與朝臣們一樣,滿心歡喜地以為,儘管這場雨姍姍來遲,但紅薯與土豆尚可播種,玉米即便減產,也好過顆粒無收。
戶部左侍郎範景文,一直負責新作物的推廣工作。今年春夏,雨水稀缺,他為此愁白了頭,接連上奏,懇請太後或小皇帝前往天壇祈雨。
在他的極力請求下,小皇帝平安在禮部的安排下,兩次親臨天壇祭天祈雨。
端午節次日,京畿地區終於迎來了甘霖。據說,範景文當即冒雨出城,實地查看百姓耕種情況。
然而,誰料這雨一旦下起,便綿延不絕。
黃淮平原的冬小麥,自五月起,由南向北逐漸進入收獲季節。但連綿的陰雨,嚴重影響了小麥的收割。不僅收割回來的小麥難以晾乾,麥穗上的顆粒甚至開始發芽,隻能作為牲畜的飼料……
原本對降雨的喜悅,瞬間轉變為對澇災的深深憂慮。
張薔的臉色,日漸陰沉,仿佛比窗外的天空還要黯淡。小冰河時期的天災,難道真要拖垮大明?
民以食為天,若無糧食,一切皆是空談……若是在前世,尚可從海外進口糧食。但在這個時代,最大的福船不過五千料,載重僅兩百噸。
民間的商人,絕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從海外運糧回來,而大明朝廷也無力組織如此龐大的遠洋運力。
即便有運力,南洋各國是否有糧食出口也是問題。因為當地的土著根本不會種植莊稼,在南諸島上耕種的,皆是來自福建、廣東沿海下南洋的漢人。
還有西方殖民者開設的種植園,但他們種植的是經濟價值更高的玉米、甘薯和土豆,運回西方作為種子……
後世有個墨菲定律,意指越擔心的事情越容易發生。用華夏老祖宗的話來說,便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正當張薔為今年的糧食減產而絞儘腦汁時,通政司送來了八百裡加急。
醜時剛過,張薔便從夢中被喚醒,連忙披衣坐起。能在半夜叫醒她的,唯有外敵入侵或重大天災。
在外間值夜的大宮女阿清,連忙進來伺候她梳洗。張薔擺手製止了她:“先把奏報拿進來。”
阿清出去,取來一份奏折。張薔打開一看,不禁大驚失色!
臥了個大草,黃河這條大動脈,竟然爆血管了……
黃河在孟津渡河段發生決口,南岸二十多個縣域受災,上千萬畝耕地被淹沒。無數城鎮、村莊被洪水吞噬,截至急遞發出之日,已統計死亡人數九萬一千餘人……
上百萬人流離失所,豫東廣大地區,成了一片滿目瘡痍的黃泛區……
豫東產糧區,徹底癱瘓。
“幾點了?”她問道。
阿清跑到次間,看了看西洋鐘,回來答道:“回太後,淩晨三點一刻。”
張薔歎了口氣,道:“時辰還早,去給本宮沏一壺濃茶來。”
今晚注定無眠,等阿清送來茶水,張薔一邊自己穿衣,一邊吩咐道:“去側殿,將燭火點上,再將河南省的輿圖找出來,放在禦案上……”
阿清和阿月,平日裡隻負責她的衣食起居,很少進入她處理政事的側殿。聽到張薔的吩咐,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張薔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又喊住了正要往門口去的阿清:“算了,你去把懷恩叫起來吧。”
阿寶在另一輔炕上,陪著平安睡覺,阿清一敲門,它便醒了,立即機警地豎起耳朵,兩隻眼睛在燭火下閃爍著藍幽幽的光芒。
見張薔穿好衣服,洗完冷水臉,它才小聲地叫了一聲:“喵……出啥事了?”
張薔這才想起來,阿寶曾提及城隍廟的黃仙兒發出過水災的警告。她拿起奏折,一邊往外走,一邊嘀咕道:“黃河決口,淹了二十多個縣……”
阿寶的藍眼睛猛地瞪圓:“喵……黃仙兒說的,竟然是真的?”
“什麼真不真?”張薔嘴硬道,“小冰河時期,不是旱災就是水災,總得蒙對幾次吧?”
怕驚醒平安,阿寶輕輕地走過來,要跟張薔去側殿,張薔摸了摸它的頭:“我去看看地圖,準備今日的救災會議,你回去陪著平安。”
阿寶聽了,默默地走回自己的貓窩,睡覺去了。
張薔來到側殿,懷恩已經點上了蠟燭,並在禦案上攤開了河南省的輿圖。
張薔對著輿圖,找到了孟津的位置,將奏折上所列的府縣,在黃河兩岸一一對應,這才弄清楚了受災的具體位置。
大明應對自然災害,有一套成熟的製度和流程,張薔參照後世的救災應急措施,在輿圖上做了幾點補充。
卯時,三位大學士一進宮,就被請到乾清宮西側殿。
自張薔執政以來,他們還是第一次一上班就被叫到領導辦公室,不知發生了何等重大事件,皆一臉凝重。
待看到八百裡加急送進宮的急奏,他們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很快,戶部尚書郭允厚也趕來,看到災情報告,他的臉色比三位閣老還要陰沉。今日,國庫又得支出大量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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