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連忙離開雅間，準備去酒樓門口等待，卻見在幾個盛裝打扮的侍女跟隨下，已經上得二樓的一男一女。
蕭麥身穿一件藍色長袍，腰間掛著一個捕門專屬的招文袋，裡麵鼓鼓囊囊。雖無華飾，但蒙在臉上的紅綢，卻是身份最有力的象征。
身旁則是一個盛裝打扮，金銀珠翠滿身的少女。
捕神夫婦都是草莽出身，骨子裡瞧不上沒落世家的繁文縟節，沈心在他們的影響下，當然沒有尋常世家名門小姐的高貴端莊之意。
但同樣身為捕神夫婦唯一的血脈，沈心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自信，在金銀珠翠的襯托下，如光一般耀得眾人不敢抬頭。
“諸位掌櫃久等，在下瑣事纏身，不得已耽擱了，還望多多見諒。”
之後，在客套聲中，眾人回到雅閣間，蕭麥招手點菜，結果引來沈心嗤笑：“還點菜，看得見嗎？”
蕭麥道：“大不了菜單上的全部來一份。在下比較能吃，還請諸位掌櫃不要笑話。”
誰敢笑話凶名赫赫的京城殺神？
但幾個商人也瞧得出來，蕭麥並不是在演戲。捕門高官的威風八麵見多了，如此親切謙遜的則著實罕見。
這時沈心奪下菜單，交給侍女：“還是讓我的人來點吧。蕭麥，你不是要搞慈善嗎，說啊。”
蕭麥點頭，從招文袋裡掏出厚厚一遝銀票，放在桌子上，用指背摁住。
離得近的掌櫃，望見其麵值為一百兩。如此厚厚一遝，起碼有十幾萬兩之多。不由得目瞪口呆。
“大小姐所言極是，如今也不是客套的時候。諸位應該已經知道了，把大家叫過來，是為了商量賑災事宜。昨晚那場風災，雖為懲奸除惡，然殃及池魚，百姓流離。在下於心不忍，故自掏腰包，為受災的街坊重建家園，為罹難的百姓辦理後事。”
“真的是自掏腰包？”眾人麵麵相覷。
終於，做木料生意的胡老板，試探地問道：“蕭指揮的意思是，全權負責所有開支？”
蕭麥點頭。
胡老板不禁搖頭：“不打算辦個慈善募捐，邀四方同仁共同為百姓出力？”
“然後豪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成是吧？”蕭麥心想。
他斷然否決：“牽扯的人越多越亂，就咱們幾個。不過，在下公務纏身，分身乏術，所以請諸位掌櫃推選一個德高望重的賢達，做這個‘臨時慈善會’的會長，代為操持重建事宜。這些錢，就用作材料、人工、撫恤安家之用，若有盈餘，就當各位賢達的酬勞；若有不足，就找蕭某再補上。”
胡老板感歎：“一百萬兩，都夠賑濟數省天災了；這十幾萬兩，都夠給百姓重修房屋、添置家具的了。”
“沒錯。”蕭麥點頭，“房屋，要結實耐用夠寬敞，滿足一家老小的生活；家具嘛，也夠用就行。”
其他人見狀，也不由得議論紛紛。他們原先料想的賑災，就是收殮屍體、搭建窩棚，再給百姓施粥，總共也花不了多少錢。沒想到蕭麥差不多是想直接補齊所有損失了。
專營泥瓦生意的孫掌櫃忍不住開口，語氣中帶著敬佩：“蕭指揮大義！我等豈能再讓大人多破費？鄙人願捐出此番所需青磚、灰瓦……隻收成本價。”
經孫掌櫃一帶動，其他人也紛紛表態，不但承諾按最實惠的價格供貨出工，甚至有人願意捐贈部分材料。
氣氛從最初的多少帶著凝重，變得熱切而充滿人情味。
商人重利，但也非全無情義。
美中不足的是，大小姐沈心臉上總掛著一絲玩味的笑，似乎隻把眼前這一切，當成精彩的表演。
這時，菜肴漸次端上桌，蕭麥準備動筷子時，又說道：“重建之事，關乎百姓生計，不容有失。此事若成，諸位不僅是在下的恩人，更是京城百姓的恩人。在下不會忘記你們的功勞，鄙人所出銀錢不會回收，若有結餘就作為各位的辛苦費。但是——”
“醜話說在前麵。若有在此事上偷工減料、中飽私囊，或克扣撫恤、慢待災民。所製家具不堪使用，所建房舍沒幾年牆塌屋漏。蕭某執法如山，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我就抄誰的家。”
他的語氣之嚴厲，殺氣之磅礴，愣是嚇得在場眾人回憶起來。
這個溫和謙遜的年輕人，可是接連屠滅市正監、裴府、豐豫錢莊的殺神。發起瘋來連自己人都砍。就在今天，麾下的強圉隊青旗，不就被全部處死了嗎？
沈心見狀，終於由嗤笑變為歡笑，拊掌道：“說得好。我以捕門的名義向你們保證，差事辦好，利益少不了；差事辦砸了，可真會沒命的。哈哈哈——”
在場眾人，有些已經汗毛倒豎、汗流浹背，但有些人坦然自若，身正不怕影子斜。
最後，在觥籌交錯間，大家議定了臨時會長的人選。
待酒足飯飽，筵席結束時，夜幕已然降臨。
沈心特意留下蕭麥，等所有人離開後，問道：“這些人心裡都憋著一個問題，卻不敢問出來。”
“什麼問題？”
“也沒聽說過蕭指揮貪贓枉法、收受賄賂的傳聞，哪裡來得這麼多錢？”沈心很好奇。
蕭麥倒也坦然：“劫富濟貧。”
“聽說豐豫錢莊大火後，官府仔細搜查了一番，最後隻找到了很少的錢財，不會都是被你提前搜刮走了吧？”
“我哪有那麼大本事？”蕭麥謙遜地說道，心裡想到的是：“我就是這麼大本事，豐豫錢莊的存銀大多都被我刮走了。”
他對沈心說道：“我清理豐豫錢莊花了不少時間，多數錢財已經被他們轉移走了。”
沈心嬉笑道：“為何不上交？你這是貪贓枉法，我要向爹爹舉報你。”
蕭麥說道：“豐豫錢莊這顆毒瘤，直到我出手前都無人剿滅，又該找誰舉報？”
沈心一握拳頭：“不要用問題來回答問題。”
蕭麥想了想，說道：“不上交——因為我不是一個純粹的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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