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達米亞港口的喧囂像一鍋沸騰的煉金藥劑。
鹹腥的海風裹著機油味、魚腥味和人聲的嘈雜撲麵而來。
十號泊位旁,“海鷗號”鋼鐵鑄就的龐大身軀靜靜伏在碧波之上,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
它通體覆蓋著啞光的青灰色合金裝甲,船體兩側伸出巨大的槳輪,輪葉邊緣閃爍著加固符文流轉的幽藍微光。
粗壯的煙囪高聳,此刻正慵懶地噴吐著灰白色蒸汽,在晨光裡拉出長長的飄帶。
船首像並非傳統的海獸或女神,而是一枚棱角分明的巨型青銅齒輪,中心鑲嵌著流轉不息的水晶核心——純粹實用至上的煉金造物美學。
“嗚——!”低沉渾厚的汽笛聲撕裂港口喧囂,宣告啟航時刻。
“登船!注意安全!”雷歐老師洪鐘般的聲音在跳板旁炸響,他抱著雙臂站在舷梯口,像一尊黑鐵澆鑄的雕像,古銅色皮膚在晨光下泛著金屬般冷硬的光澤,似乎是為了貼合夏天的感覺,今天的雷歐老師沒有穿西裝襯衫,反而是穿了一件藍色半褂,墨鏡遮住了眼睛。
學生們拎著行李,魚貫登船。
很快,船開了。
“哇——!”妮可剛踏上寬闊的主甲板,就忍不住張開雙臂轉了個圈,灰發紮成的丸子頭俏皮地晃動,“好大!這可比上次坐獅鷲去西風城好多了!”
她撲到船舷邊,半個身子探出去,興奮地指著下方被螺旋槳攪動翻湧的碧藍海水,“法倫!大姐頭!快看快看!水裡那些亮晶晶的是什麼?像碎掉的星星!”
溫蒂也好奇地湊過來,淡金色的長發被海風吹拂。
清澈的海水下,一大群銀藍色的小魚正隨著船隻的航行而聚散遊弋,它們細密的鱗片反射著穿透海水的陽光,時而彙聚成閃亮的雲團,時而分散如撒落的星砂。
“星斑鯛。”法倫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帶著一絲懷念。
他雙手插在學院製服外套的口袋裡,也走到船舷邊,目光投向那片閃爍的魚群。
“漁夫叫它們‘海裡的引路星’。”
“引路星?”妮可睜大眼睛,不解地重複。
“嗯。”法倫靠在欄杆上,“這種小魚膽子小,隻在天氣好、海水透亮的時候才敢大群浮上來。它們出現,說明附近有暖流交彙,是漁汛的前兆。”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略帶戲謔的弧度,“不過嘛,引的可不是漁船的路。它們後麵,通常跟著更‘熱情’的家夥——鯊魚最喜歡追著它們跑。”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遠處波光粼粼的海麵下,一道巨大的、流線型的陰影無聲地滑過,快如鬼魅,眨眼間便消失在深藍之中。
“呀!”溫蒂嚇得低呼一聲,下意識地後退半步。
妮可也縮了縮脖子,吐了吐舌頭:“鯊…鯊魚啊?法倫你懂得真多!”
“漁夫的兒子嘛,”法倫聳聳肩,站起身,海風吹亂了他額前的黑發,露出那雙總是帶著點漫不經心笑意的眼睛,隻是此刻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遙遠的微光,“大海這點事,聽也聽膩了。”
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家常。
法倫從入學前就乾出的種種大事,總是讓人很容易忽略,他也曾經隻是個在海邊長大的少年。
“海鷗號”破開深藍的海麵,犁出一道翻滾著雪白泡沫的寬闊航跡,堅定地駛向東方。
煉金引擎在船體深處發出低沉而穩定的嗡鳴,如同巨獸沉穩的心跳。
學生們最初的興奮漸漸沉澱下來,三三兩兩地聚在甲板上,享受著難得的航行時光。
日頭偏西,將西邊的海天交界處染成一片瑰麗的金橘色時,桅杆頂端的了望哨突然吹響了短促而尖銳的警哨。
“左舷!不明船隻!”
原本悠閒的氣氛瞬間繃緊。
學生們紛紛湧向左舷欄杆,緊張地眺望。
法倫、千代和妮可也走了過去。
遠處,一艘與“海鷗號”風格迥異的帆船正沿著幾乎平行的航線行駛。
它的船體顯得低矮而狹長,飽經風浪侵蝕的深棕色船板布滿斑駁的痕跡。
巨大的黑色主帆破舊不堪,上麵赫然描繪著一個巨大的白色骷髏頭骨,下方交叉著兩柄彎刀——海盜的骷髏旗在海風中獵獵抖動,帶著一股撲麵而來的野蠻與威脅。
兩艘船的距離在緩緩拉近。
甲板上,海盜船水手們的身影清晰可見。
他們大多粗壯彪悍,裹著肮臟的頭巾或戴著破舊的三角帽,裸露的臂膀上肌肉虯結,布滿疤痕和刺青。
貪婪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掃過“海鷗號”光鮮的船體、嶄新的煉金裝置,最終落在甲板上那些穿著整齊學院製服的年輕學生身上。
幾個海盜甚至故意舉起手中明晃晃的彎刀或鏽跡斑斑的火槍,朝著這邊做出挑釁的割喉動作,嘴裡發出模糊不清的、充滿惡意的哄笑。
阿瓦隆的學生們被那赤裸裸的惡意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但畢竟這是阿瓦隆學院的船,狠狠瞪回去的也不少,甚至有不少人已經摸出了武裝,準備上前大乾一場了。
法倫的視線平靜地掠過那些海盜,最終落在海盜船船首像上——那是一個被海鹽腐蝕得麵目模糊的女人木雕,空洞的眼窩仿佛正凝視著這邊。
他微微眯起眼,臉上沒什麼表情。
就在這時,一股無形的、沉重如山的威壓如同漣漪般從“海鷗號”艦橋方向擴散開來,瞬間籠罩了整片海域。
那威壓冰冷、純粹,帶著百戰磨礪出的鐵血煞氣。
對麵海盜船上囂張的哄笑聲戛然而止。
那些舉著武器挑釁的海盜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臉上瞬間褪去了血色,囂張的氣焰被碾得粉碎,隻剩下驚疑和本能的恐懼。一個似乎是頭目的獨眼大漢猛地抬手,急促地呼喝了幾聲。
海盜船笨拙卻迅速地調整了帆向,船頭猛地一偏,主動拉開了與“海鷗號”的距離,像一條嗅到危險的鯊魚,灰溜溜地加速駛離,很快便化作海平線上的一個小黑點,消失不見。
“哼,雜魚。”艦橋陰影下,抱著雙臂的雷歐老師冷冷地哼了一聲,墨鏡反射著最後一點夕陽的餘暉。
夜色如墨,沉沉地潑灑在無垠的大海上。
“海鷗號”如同一枚發光的寶石,孤獨地航行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船體兩側用於驅散小型海獸的低頻煉金符文穩定地亮著柔和的藍光,在漆黑的海麵上勾勒出清晰的航跡。
大多數學生都已回到艙室休息,甲板上隻剩下值夜的水手和少數幾個難以入眠、貪戀海上夜景的學生。
妮可裹著一條薄毯,靠在法倫旁邊的船舷上,小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溫蒂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望著星空出神。
法倫則靠著冰冷的金屬艙壁,閉目養神,海風帶著刺骨的涼意拂過他的臉頰。
偶爾的海風會讓他想起在拉納港上的日子。
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