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的回歸並不是一瞬間的事情,而是一個漫長且痛苦的上浮過程。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在這片混沌之中,法倫感覺自己像是一葉在怒海中飄搖的孤舟,時而被冰冷刺骨的空間亂流撕扯,時而被某種溫暖的力量包裹。
在這個過程中,他甚至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迷迷糊糊間,耳邊似乎有人在說話,那是他從未聽過的奇怪方言,語速很快,語調上揚,像是在爭論,又像是在吟唱。
緊接著是身體被搬動的顛簸感,粗糙的布料摩擦過皮膚的觸感,以及一股濃鬱得化不開的草藥苦香。
有人在觸碰他的傷口,清涼的藥膏覆蓋在火辣辣的皮膚上,繃帶一圈圈纏緊。
“……還活著……命真大……”
那個聲音很模糊,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水膜。
法倫想睜開眼,想召喚傑克霜精,甚至想伸手去摸槍,但身體不僅切斷了與大腦的聯係,連一絲魔力都無法調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世紀,又或許隻是短短的一瞬。
那種溺水般的窒息感終於退去。
法倫猛地睜開了雙眼。
入目不再是永夜魔窟那令人絕望的漆黑穹頂,也不是達克家族那燃燒的廢墟,而是——一根有些發黴的木質橫梁,以及從窗戶縫隙中透進來的,略顯刺眼的陽光。
“嘶……”
法倫下意識地想要起身,但才剛動了一下手指,一股仿佛全身骨頭被拆碎重組般的劇痛便瞬間席卷了神經,讓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重新跌回了硬板床上。
“還沒死透啊……”法倫在心中自嘲了一句。
他躺在床上,大口喘息著,等待那陣劇痛稍稍平複。
大概緩了十幾分鐘,他才終於有力氣開始審視自己的處境。
這是一間並不寬敞的小木屋,牆壁上掛滿了各種風乾的植物和不知名的小獸骨架。
屋內陳設簡陋,除了他身下的這張床,就隻有一張擺滿了瓶瓶罐罐的桌子和一把看起來隨時會散架的藤椅。
“這裡是……民居?”
法倫嘗試著調動體內的魔力,但下一秒,他的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
體內的魔力回路此刻就像是一條被泥石流徹底堵塞的河道,乾涸、滯澀,哪怕隻是稍微牽引一絲魔力,都會引發經脈的劇烈抽搐。
那是多次使用【過載模式】與強製引爆傑克霜精帶來的嚴重後遺症。
“傷得很重。”
法倫做出了判斷。
不過,令他稍微感到慶幸的是,他掀開身上的粗布毯子,發現自己身上那些原本應該猙獰恐怖的外傷——比如被“血鼻”刺穿的左肋,以及被爆炸波及的皮膚,此時竟然已經結痂愈合,長出了粉紅色的新肉。
“多虧了【九黎界】的心臟……”
法倫能感受到胸腔內那顆強有力的心臟正在堅定地搏動著,每一次跳動都泵出一絲溫熱的血氣,滋養著這具殘破的軀體。
隻要外傷愈合,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了。
法倫閉上眼,開始回溯昏迷前的最後記憶。
那枚從蓋德手中搶來的傳送戒指……
他記得自己強行開啟了傳送門,但在踏入的瞬間,身後似乎傳來了幾道恐怖的氣息追擊。
是那些其他的半步傳奇!
那個玩傀儡的家夥似乎想用絲線封鎖空間,危急關頭,是月讀命強行透支了力量,在傳送通道崩塌前的一瞬間將他甩了出去。
但傳送坐標顯然受到了乾擾。
“空間亂流……”法倫揉了揉眉心,“看來我並沒有回到阿瓦隆學院。”
如果是在學院的醫療室,現在圍在他身邊的應該是伊莎貝拉或者安德烈教授那張老臉,而不是這一屋子的乾草藥。
“幸好,看樣子是逃出來了。”
隻要不是落在永夜魔窟的外圍或者罪惡之都,那就是最好的結果。
法倫雖然身體不能動,但腦子卻轉得飛快。
他側耳傾聽著窗外的聲音。
鳥鳴聲很清脆,還有潺潺的流水聲。
遠處隱約傳來幾聲吆喝,那是某種方言,音調軟糯,帶有大量的鼻音,與帝國那種硬朗的通用語截然不同。
“不是東帝國,也不是西帝國。”
法倫感受著空氣中的溫度與濕度。
這裡很熱,哪怕沒怎麼動,身上也黏糊糊的,這種濕熱的氣候……
“不是北境的話,那麼是大陸南部……草藥味……”
法倫的眼睛亮了亮。
“綠茵聯盟。”
這無疑是一個好消息。
綠茵聯盟位於大陸南部,由無數個鬆散的城邦組成,這裡雖然沒有帝國的秩序,但卻以精湛的醫術、繁榮的草藥貿易以及相對中立的態度聞名於世。
“掉到奶媽的大本營了嗎?運氣不錯。”法倫鬆了口氣。
既然在綠茵聯盟,那就意味著可以通過各地的商業公會或者傭兵工會聯係上阿瓦隆學院,甚至赫本商行在這裡也有不少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