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的相關通報並未誇大事實,普拉米亞的傷情確實很嚴重。
隔著病房的百葉窗,勉強能看見一個除了頭麵部幾乎完全被包覆住的人形,頭很難認得出床上的人是誰了。
“結果她籌劃了這麼久,最後,真正的受害者卻隻有她自己啊。”鬆開了扯開窗戶葉片的手,毛利蘭小聲感歎,“簡直像是天罰一般。”
“怎麼你也用這麼神神叨叨的詞了?”沒興趣湊上去觀察的毛利小五郎看著女兒感慨的樣子,不由奇怪道。
“不是我啦。你也知道的,當時街上那麼熱鬨,那麼多媒體在直播和采訪……爆炸案的事情鬨得很大。除了普拉米亞,最多就是因為擁擠,有幾個人受了一些外傷,好在有驚無險。”毛利蘭搖了搖頭,“大家都這麼說。”
更彆提當天不管是外來的遊客還是東京人,去澀穀湊熱鬨也都有很多。
所以哪怕警方出於罪犯國際通緝的背景而沒有對外公布太多細節,輿論也已經沸騰了起來,根本控製不住。
澀穀的十字路口發生了大規模的爆炸案,最後卻離奇的隻有一個人在案件中受重傷,這個人還偏偏就是代號為普拉米亞的爆炸犯本人,這完全已經不是一句蒼白的巧合能解釋的了。
“難道不是,又在說心之怪盜團了嗎?”想到自己親眼目睹的信仰之躍,柯南撇了下嘴。
“哦,確實也有很多。”毛利蘭點頭,“那也沒辦法,joker太高調了。”
綴在最後的唐澤附和地點了點頭。
有一說一,確實,這種在國際案件中刷臉的機會,真是讓地下鐵都開了好幾層。
雖然缺乏影像資料,加上唐澤跳樓的位置又是奔著爆炸中心去的,幾乎不可能留下什麼可信的照片,但那道模糊的、從天而降的影子,以及慘叫著墜入自己製造的地獄裡的凶手,在場的許多人都是親眼目睹的。
“小孩子的把戲。”毛利小五郎瞥了但笑不語的唐澤一眼,擺了擺手,“行了,得去找村中了。柯南,你一會兒記得過去給村中說明一下。”
柯南在爆炸當天比混在警察隊伍裡的毛利小五郎跑的還快、還急,在這個案件裡,他的證詞重要性要比毛利小五郎更高。
“哦、好……”柯南剛轉過頭,就被毛利小五郎提溜著領子拽到前頭去了,一時間無暇去思考剛剛自己目睹的場麵。
普拉米亞的病房裡站著好幾個執勤的警察。
出於信息安全,以及更多的、來自其他國家警方的聯絡和情報需求,哪怕還沒有能正常交流,普拉米亞也是受到了重兵保護的。
現在的普拉米亞不會出事,考慮到後續影響,也不可能讓她出事。
可他怎麼覺得,剛剛看見的那個背影,莫名其妙的十分眼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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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高臨下站在普拉米亞病床前的鬆田陣平,俯視著麵前的人。
哪怕通過許多藥物,加上唐澤本身留下的中和劑的效果,普拉米亞勉強被救回來了,但現在的她依舊沒有多少人形。
除了需要敷藥的位置外,為防止感染,許多皮膚還沒有進行包紮,看上去就像是皸裂的火山熔岩,即便是遮蓋住的部分,也能看出許多預料之外的隆起。
因為工作原因,曾經接觸過許多燒傷患者的鬆田陣平知道,她要經曆些什麼。
他衝著站在病房角落裡的公安警察們點了點頭,然後彎下了腰,湊到了普拉米亞的耳邊。
“我知道你能聽得見,普拉米亞小姐。依照我們團長的風格,即便你真的還醒不過來,他也不會讓你那麼輕而易舉地利用昏迷,躲避這些疼痛。所以,你肯定還聽得見。”
床上的人,理所應當的,沒有給出任何反應,鬆田陣平隻是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拆彈警察,和你們這些爆炸犯不同的地方呢,或許就在於,一個燒傷患者會經曆些什麼,我比你清楚的多。你想知道,在未來的幾個月,你會變成什麼樣嗎?”
那隻露在紗布外的、勉強還算完好的耳朵顫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普拉米亞的呼吸,還是真的對他的話語有所反應。
“你的燒傷麵積很大,醫生要先給它們做評估。壞事的那些,要被一點點切開,還能用的部分,要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陸陸續續被削開,再植皮——雖然你身上沒有多少麵積好用了,總還給給你留了一條腿不是嗎?
“嗯,因為有團長的努力,你應該不會輕易陷入休克,能保證係統的基礎循環。在完成了以上步驟之後,你的皮膚還要一直被用藥液浸潤,以免它們真的生痂……
“……你不能用多少止痛藥,因為那會讓你上癮,而燒傷的治療,612個月,都隻是一個基礎……
“……為了讓你技能長回一個人形,你會需要彈力衣……”
鬆田陣平沒有進行太多詳細的描繪,因為他知道,不需要這麼做。
燒傷的治療本身就是令人極為痛苦的、恐怖的經曆,哪怕患者撐過來,接下來的複健和恢複更是遙遙無期。
像是已經死在麵前這個女人手裡的本橋洋司那樣,哪怕進行到了康複期,在恢複途中肌肉的失能、肘關節等部位產生黏連都是不可避免的情況,為了確保能保持基本的功能性,許多治療甚至是需要撕開、剪開這些組織。
光是聽著、看著,旁觀者都能感受到這是多麼疼痛,但這是必要的過程。
放在那些受害者身上時,鬆田陣平會選擇一些溫柔的、充滿希望的比喻,比如說,這是破繭成蝶的過程,毛毛蟲也需要在繭裡先融化成一團,再被捏造成新生的樣子,來勸慰他們不要為了未來的痛苦而沮喪。
但是,放在普拉米亞這種自作自受的人身上……
說了好半天的鬆田陣平最後總結道。
“你會開始相信,疼痛,它是具象化的,是有形狀的。你知道嗎?”將聲音壓的更低,他接下來的話幾乎擠成了一條線,“……你很快就會明白,死在爆炸裡,會是比活下來幸福的多的選擇。隻可惜,你是沒有幸福的資格的。”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不應該有什麼反應的普拉米亞,肢體微微抽搐了起來。
鬆田陣平微笑著站直。
對了,就是這個畏懼的、不能接受的樣子。
在接下來不會有多麼長久的人生裡,痛苦地麵對畸形的自己與畸形的未來吧。
“她看上去狀態不對勁。”站直起來的鬆田陣平恢複到足立透那副提不起多少勁的樣子,“你們叫醫生過來再看看吧,彆是休克了什麼的,那就麻煩了。”
這麼說著,他將自己像模像樣寫了什麼東西的冊子收回口袋裡,好似真的隻是來調查情況,協助取證的顧問一樣,拖著步子慢慢向外走。
和每一個因此受害的人一樣,長滿增生與瘢痕,讓這些詭譎的創麵,永遠地留在身上,仿佛受到了刑罰,被刺在身上的印記。
這就是對所有死在她手中的冤魂們最好的告慰。
“還挺狠的。”
等到鬆田陣平繞進樓梯間裡,在那等待了一會兒的星川輝看了看手表,這樣評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