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後人又提到是因為北境淪陷於胡人之手,兒孫帶著自己遷居。
換做自己,發生這種事,大抵也是會把祖陵遷走的。
所以,現在鄧禹也搞不清楚自己未來究竟是埋在何地了。
......
【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多鄧禹墓?
鄧賡元的故事其實已經給了我們答案,關鍵就是一個東西:家譜。
在唐朝以及唐朝之前,家譜是世家大族特權的一部分,普通人家沒資格編修家譜。
北宋時期,隨著地主士紳取代世家大族成為統治階層的主體,編修家譜的限製開始鬆動。
歐陽修、蘇洵等人開創的“歐蘇遺式”逐漸成為譜係學的主流。
明朝嘉靖年間,中國家譜學迎來了一波大轉折。
受大禮儀事件的影響,修譜自皇室從上到下全麵放開,民間開始大修家譜。
家族無論貴賤都可以修家譜,平民無論貧富都可能入家譜,家譜迎來了全盛時代。
但是問題隨之而來,大多家庭都沒有明朝之前的記錄,該怎麼辦呢?
答案也很簡單,找不到祖宗,就認一個。
隻要找到時代合適的曆史名人,再編一些像模像樣的家族遷徙路線,就能自圓其說。
在旺盛的市場需求下,許多明清文人當上了修譜先生,為付費客戶編修家譜。
出錢不多的,直接套模板,幫你找幾個不同時代的同姓名人串起來。
錢給的夠多的,可以精細化定製,做到邏輯嚴謹、不落俗套,還支持追溯三皇五帝。
隨著修譜的進行,中華大地上出現了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認祖宗需求,與高質量祖宗供給不足的矛盾。
畢竟大家的祖宗認來認去,同姓的曆史名人就那麼多。
不同家族的說法難免出現衝突,年代、人物、輩分經常對不上。
麵對這種尷尬的局麵,一些家族選擇了溝通談判,通過聯宗的方式把家譜合並,修正掉其中不合理的漏洞。
但也有很多家族不願妥協,或者根本不知道其他說法的存在,於是出現了各種矛盾衝突。
人們為了爭奪正統,順理成章的就需要一個名人陵墓作為證據。
在這種背景下,明清時期的大修譜運動帶動了大修墓運動。
各種曆史人物的陵墓,像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
有些時候,同一個人的不同陵墓能夠達成某種妥協。
例如:北京房山和河北邯鄲各有一個燕國將軍樂毅墓。
鑒於樂毅最終死在趙地而非燕地,邯鄲樂毅墓被認定為真墓,而房山樂毅墓退居為衣冠塚。
再比如:清代河南湯陰縣有一座嶽飛墓。
但是從曆史可能性和名氣來說,湯陰嶽飛墓都爭不過杭州嶽王墳。
湯陰嶽飛墓後來悄無聲息拆掉了,現已無存。
最奇葩的案例是:仲氏祖先孔子弟子子路的墓。
明朝時河南長垣縣、濮陽縣、清豐縣各有一個子路墓。
為了合理解釋,明清文人推理稱:既然史書記載子路死後被衛國國君剁成了肉醬,那麼這三個墓埋藏的應該就是子路身體的不同部位。
不過就算有如此和稀泥的解釋,古代長垣縣和濮陽縣的士紳們,一直在為子路的頭究竟埋在哪裡爭吵不休。
直到現在,河南新鄉市和濮陽市還在爭論真假子路墓。
認定一個真墓後,其他陵墓退居為衣冠塚,算是比較體麵的處理方式,
但如果互不相讓,就隻能吵到地老天荒了。
例如安徽霍山縣檔案館收藏的《蘇氏宗譜》稱蘇軾葬於本地。
當地人認為河南郟縣蘇軾墓是衣冠塚。
而河南郟縣半步也不退讓,認為霍山東坡墓才是假墓。】
北宋,元豐年間。
前往汴梁的船上。
王安石總算是找到機會調侃蘇軾了。
輕輕提溜著魚竿,王安石笑著問道:“子瞻,將來埋在哪兒?”
“……”
蘇軾露出一張苦瓜臉,我還沒死呢,怎麼知道將來埋在哪兒?
不過,蘇軾的苦笑隨著天幕的繼續播放,瞬間變成了大笑。
.......
【類似的還有江西金溪縣王安石墓。
今天在地圖app上,依然能搜索到金溪縣的北宋名相王安石之墓,但狀態卻是已關閉。
這很可能是江蘇王安石後人舉報的結果,因為他們堅信王安石墓位於南京。
當然操作最風騷的還是鄧賡元,為了給家鄉的鄧禹墓爭取地位,直接召喚來了曾國藩的鐵拳。
除了認祖宗,明清地方士紳偽造名人陵墓的另一個重要動機是提升地方名望。
從太昊陵、黃帝陵、炎帝陵到紂王墓、妲己墓、比乾墓,各種上古聖王和傳說人物的陵墓都在明清時期被人們發現,乃至作為祭祀場所。
有官員立碑留匾、文人寫詩作賦,到現代也成了正兒八經的古跡。
明清大修墓運動以來,中華大地上遍布著古代名人的陵墓。
尤其在曆史悠久的華北地區,各種真假陵墓交相輝映,文獻傳說層層掩映,行走在鄉間就能感受到群眾創造力的勃勃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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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區:
〖偽譜附會之風始於唐而興於宋,尤其是宋,簡直偽得離譜。〗
〖祠堂修建時間,可以反向證明家譜偽造時間。〗
〖這些都不算啥,與炎黃二帝逐鹿中原的蚩尤,在我們當地領導的努力之下,他的墳墓已經坐落在我們縣了!〗
〖我家的族譜,前邊幾頁是老族譜的影印版,也是明清時候的,開頭直接給我乾到周文王去了。〗
〖我們家現在的族譜是根據明朝人寫的,明朝人是根據唐人寫的,唐朝老祖追到漢初,漢初老祖追到燕汲子,燕汲子追到周召公。〗
……
北宋,元豐年間。
“介甫~”蘇軾捏著嗓子,賤兮兮的聲音在王安石耳邊響起。
“哼,老夫死了,一把火燒了,骨灰灑進河裡,不立衣冠塚。”王安石硬氣的說道。
後人不是要爭嗎?
老夫連爭的機會都不給你們。
“恐怕爭的更凶。”
“灑在上遊,下遊的人會說水往低處流,下遊才是介甫的埋骨地。”
“灑在下遊,上遊的人會說,魚兒吐了介甫的骨灰,鯉魚躍龍門帶到上遊。”
“乃至,河流湖泊的水,總是要往大海而去,將來海邊的人還要爭一爭。”
“哦~~~對了,水會蒸發,到了九天之上,又成了雨水,灑滿大地。”
“到時候,華夏各地,都可以說是介甫之墓。”
王安石神色不動,閉目養神。
任你蘇軾如何調侃,我自巍然不動。
見狀,蘇軾小聲叨咕道:“佛教也喜歡火化,未來會不會有人認為介甫是得道高僧,找幾粒石子,冒充舍利子,再給介甫封個羅漢、菩薩?”
“蘇子瞻!”王安石胡須儘抖!
蘇軾不打不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懷民,救我。”
張懷民捂著眼睛,五指漏了個縫。
子瞻,委屈你了。
王安石病重,請醫師查看,主要病因乃是心中鬱氣難解。
若非天幕出現,讓他強撐著一口氣,恐怕命不久矣。
因此除了喝藥湯調理身體,還得想辦法,讓他將心中的鬱氣排解出來。
所以,一路上,蘇軾總是調侃王安石、開些不大不小的玩笑。
讓王安石開心,亦或者讓王安石罵自己兩句,揍自己一頓發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