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起兵時,他也心動,家人又說燕王必敗。
即便萬一贏了,肯定更要重用北平本地讀書人,還是讀書靠譜。
艾東卦自己心裡門清,科舉那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大家都是盯著那躍過龍門的鯉魚,誰在乎掉下來摔死的?
可架不住家人同樣是一哭二鬨三上吊,他也就慫了。
如今同樣是個老童生,被人瞧不起的窮措大。
最大的樂趣,就是和同病相憐的曹呂聰蹲在這村口老樹下,看看天幕,發發牢騷。
“矮冬瓜……”曹呂聰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老子叫艾東卦!不是矮冬瓜!”艾東卦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瞪眼。
“你叫老子草履蟲,老子跟你計較了?”曹呂聰斜睨著他。
“這能怪老子?要不是天幕上提過那什麼草履蟲,老子哪知道世上還有這玩意兒?”艾東卦梗著脖子辯解。
曹呂聰嗤笑一聲,譏諷道:“讀了特麼幾十年聖賢書,張口閉口老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哪個道觀裡跑出來的老道!”
“你特娘的不也一樣!”艾東卦立刻反唇相譏。
兩個年近古稀的老頭,像兩隻鬥雞一樣,在老樹下吹胡子瞪眼,怒目而視。
僵持了不過幾息功夫,兩人卻又同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點微不足道的火氣瞬間煙消雲散,隻剩下滿滿的無奈和自嘲。
“唉……”艾東卦泄了氣般重新坐下,望著遠處的農田,長歎一聲。
“這輩子啊,眼瞅著就這麼回事了,黃土都埋到脖子嘍。”
“那也未必!”曹呂聰卻忽然挺直了些腰板,眼中閃過一絲不同尋常的光彩。
艾東卦扭過頭,疑惑地看向他:“嗯?”
“黃土埋半截了,你給老子賣什麼關子!”
曹呂聰壓低了聲音,帶著點神秘兮兮的味道:“聽說朝廷裡頭正在吵吵,是派個皇親去朝鮮當王爺,還是乾脆學漢朝,把那地兒直接變成咱大明的郡縣。”
艾東卦驚訝地上下打量他,臉上寫滿了不信。
“這等消息……你個窮措大還有這門路?”
曹呂聰得意地捋了捋稀疏的胡子。
“老子雖然考場上運氣背了點,但這幾十年飯不是白吃的,朋友還是交下幾個,打聽點風聲還行。”
艾東卦習慣性地想刺他兩句,撇撇嘴:“分封也好,郡縣也罷,那是皇親國戚、朝堂大佬們該琢磨的事,跟你我兩個老窮酸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就算真要派人,那也是緊著他們的三姑六婆、門生故吏,輪得到你我?”
“再說了,那破地方又冷又窮,咱們這老骨頭,怕是還沒出順天府就得散架嘍!”
曹呂聰冷哼一聲:“要不是又苦又險,這種能翻身的機會,能掉到咱們這號人頭上?”
“縣令、知府那樣的實缺官,咱們是指望不上。”
“但聽說要派督學過去。”
“而且,你還不知道吧?這天幕陛下好像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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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東卦眼睛瞬間瞪大了,“嗯???”
曹呂聰擺擺手,“不是你想的那種,聽說是陛下能決定讓誰看,不讓誰看。”
“就像下旨似的,說某地某人不準看,那人就真成睜眼瞎,看不見這天幕了。”
“也不知這天幕到底認的什麼理兒,連朝鮮那藩屬國的人都能看見。”
“前陣子,有個朝鮮來的使臣,被陛下看上了,留在朝裡做了官,還賜名維漢,又派回朝鮮去了。”
“這金維漢回了朝鮮,就給陛下上了奏本,說不管朝鮮是分封還是郡縣,都必須得徹底漢化,變成咱自家人。”
“朝堂上的大人們一商量,就決定要派人過去督學。”
“你也知道,這天幕有神力,不管認不認字,隻要能看見,就自然能看懂上麵的字。”
“但你反過來想,那些隻靠天幕神力才認得幾個字的人,要是哪天陛下不讓他們看了,他們不就又成睜眼瞎了?”
“所以啊,咱們這督學,就是去教他們真真正正地識字,學後世那套簡體字。”
“反正後人用的那些字,除了極個彆怪模怪樣的,十有八九咱們老祖宗早就用過了。”
漢字演變本就簡繁並存,內地隻是係統整理了簡體字。
許多簡體字在古代文獻、碑刻、手書中早已有之。
有的人把簡體字稱之為“殘體字”,把繁體字認定是“正體字”,從而質疑內地對傳統文化的傳承。
他們說繁體字是傳統文化的積澱,簡體字是新華夏的發明創造,顯得沒文化,認為某幾個地方才是華夏正統文化的繼承人。
將繁體字視為唯一正統,並貶低簡體字,實乃無知之見,簡直貽笑大方。
艾東卦聽完,皺著眉頭思索片刻,問道:“這等於是去挖朝鮮國王和那幫貴族的根,他們能樂意?”
“明麵上或許不敢跟大明呲牙,但暗地裡弄死咱們兩個老家夥泄憤,朝廷難道還會為了咱們跟朝鮮翻臉不成?”
曹呂聰白了他一眼,語氣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豁達:“要是不苦不危險,這差事能輪到咱們倆老廢物?”
“再說了,你怎麼知道朝廷就不會翻臉?”
“萬一朝廷正愁沒借口徹底收拾他們,就等著他們動手,好師出有名呢?”
艾東卦被這話噎住了,張了張嘴,半天才憋出一句:“合著咱們是釣魚的餌料,是去當漢使?”
“餌料咋了?漢使又咋了?”曹呂聰梗著脖子反問。
“張騫、蘇武,哪個不是九死一生?”
“青史留名了,誰敢罵他們是窮措大!”
“你我都是土埋到眉毛的人了,一事無成。”
曹呂聰指著天幕,語氣激動起來,“你是想像天幕裡那人一樣,死後被親戚戳著脊梁骨罵好高騖遠、一輩子瞎折騰?”
“還是豁出這把老骨頭,去博它一個青史留名,哪怕隻是個小注腳?”
艾東卦看著老友眼中久違的光彩,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一咬牙:“去!娘的,老子去!”
“但你總得告訴我要教些啥吧,好歹提前琢磨琢磨,彆連朝廷的甄選都過不去,那才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曹呂聰見他答應,臉上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朝廷這次,要的就是你我這種年紀大、沒牽掛、看著就穩當的老書生。”
“那些年輕氣盛的,還做著狀元夢呢,誰樂意去那苦寒之地?”
“教的東西也不難。”
曹呂聰掰著手指頭數,“主要是太祖皇帝的《大誥》,還有《太祖實錄》,再加上咱們陛下《奉天靖難記》裡的道理。”
“等會兒……”艾東卦打斷他,一臉疑惑。
“要讓他們歸心,總得教點曆史,讓他們知道跟咱們是同文同種一家親,光教這些夠用嗎?”
曹呂聰兩手一攤,表情有些古怪:“哦,這個啊……聽說還沒定下來。”
“主要是翰林院那幫老爺們,還沒吵出個結果,到底該給朝鮮人認哪個祖宗比較合適。”
“……”
艾東瓜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隻化作一聲長長的、意味複雜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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