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不是共用一台電腦的機械,並非鐵板一塊。
它是由無數懷揣不同理念的大小團體組成。
孔子在世時,尚且隻能勉強壓製。
孔子死後更是各家自掃門前雪,有事便開香堂……呸,開“儒家首腦會議”商議。
天幕出現後,各方經過利益交換,達成共識:分兩派。
一派求變,融入秦朝,占據席位。
一派守舊,在野抨擊時政。
孔鮒身為大儒,隱居嵩山,積攢了巨大聲望。
若他轉而入秦,半生清名儘毀。
所以他自然被歸為守舊派。
本來相安無事。
在秦朝堂的儒生雖未得通知,也自然分作兩派:叔孫通媚秦,淳於越守舊。
但叔孫通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竟要搞“新儒家”!
按理即便搞新儒家,也屬求變派。
儒家魁首們得知,以為叔孫通隻是想多要權,便讓孔鮒去勸。
權勢給你,彆鬨了。
一上來就搞新儒家,太過火,易致分裂。
然而,叔孫通表示:求來的東西是施舍,打下來的東西才是自己的!
我要在儒家獲得與孟家、顏家平起平坐的地位!
孔鮒氣得差點吐血,大罵:“你若搞新儒家,我便將你逐出師門!”
沒了師承,你這新儒家如何立得住?
難道你想學我祖宗孔子,從周公理念中自創一門?
你以為你是誰?
叔孫通卻恭敬道:“老師想多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孔子乃您先祖,學生豈敢相比?”
旋即話鋒一轉,問孔鮒可還記得後人提過的《今古文尚書》公案?
秦博士伏勝為避兵亂逃亡,把《尚書》藏在屋壁中。
漢初天下安定,伏生回鄉,從壁中取出藏書,其竹簡大多蠹壞,經過整理得完整的二十八篇。
漢文帝時,求能治《尚書》者,時人推舉伏生,但伏生已經九十餘歲,老不能行,文帝便遣晁錯前往求教,由伏生口授,晁錯筆錄,傳得二十八篇,立於學官。
因為使用漢朝文字,便被稱為《今文尚書》。
西漢劉餘封為魯王後,為擴大王府,侵占孔子舊居,在屋壁中發現暗藏的《禮》《論語》《孝經》《尚書》等書,字體為先秦蝌蚪文字。
孔子十二世孫——孔安國經過校定,發現比《今文尚書》多了二十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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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使用先秦文字所寫,所以被稱為《古文尚書》。
《古文尚書》在晉代永嘉之亂後散佚。
東晉時期,梅賾獻《古文尚書》,共58篇,這本被史學界稱作《偽古文尚書》。
叔孫通言下之意很簡單:師傅,您的後代為了權勢,可與諸侯合謀,編造“魯王壞孔壁得古文”的故事。
我叔孫通為何不可?
傳承不一定需你給予,我可自取!
他陰惻惻笑問:“若孔子舊居‘不慎’走水……而後於灰燼中‘發現’孔子親筆注解。老師,您覺得這劇本如何?”
孔鮒指著他,手直哆嗦:“你……你……此等伎倆,騙得了世人一時,騙不了一世!無人會支持你!”
“縱有嬴政護你,你也將身敗名裂!何至於此?”
叔孫通笑道:“老師未說錯,若無儒家內部支持,我確會身敗名裂。”
“但您猜,我真無支持麼?”
“孔、孟、顏等家把持儒家多年,上層非爾等子孫,即是門人。”
“孔子‘有教無類’之誌,爾等早忘乾淨了。”
“後世那位教書先生的理論頗有意思……您覺得,底層儒生是願跟我搞新儒家,還是繼續被爾等世家俯視?”
說罷,叔孫通隻是笑,笑得孔鮒冷汗涔涔。
孔鮒試圖緩和:“待我百年,這位子終究是你的……”
叔孫通冷笑打斷:“嗬嗬,若真欲傳我,當初便不會安排我出仕秦國!”
“這位子究竟是我的,還是您那寶貝兒子的,您心知肚明!”
“我為你做牛做馬還不夠,還要給你兒子當一輩子奴仆嗎?”
“若我執意不肯呢?你要殺我?”孔鮒顫聲問。
“弑師乃大罪,天地不容。”叔孫通恭敬道,卻側身讓路,“老師請自便。”
孔鮒走了兩步,卻聽叔孫通幽幽道:“儒墨相爭多年,積怨頗深。”
“在鹹陽,有秦軍保護,有秦法約束。”
“出了鹹陽……師傅,您可要且行且珍惜啊。”
“你!你竟勾結墨家弑師!”孔鮒猛然轉身怒喝。
叔孫通眼淚說來就來:“師傅誤會了!學生是擔憂您的安危。”
“您放心,若真有險,學生拚死也會來救您。”
“若力戰不敵……也定將您屍首送回孔林安葬,令您入土為安。”
孔鮒被噎的說不出話。
什麼擔憂安危、力戰不敵?
分明是與墨家串通,待自己一出鹹陽便下殺手。
屆時叔孫通再假意救援,弄一身傷疤,非但無人責其弑師,反會讚其勇護師尊嚴。
他甚至能借此攻訐墨家。
至於墨家為何願背罵名聯手?
嗬,他們一直想雙重毀滅儒家。
他們夢寐以求的便是從肉體到學說,徹底毀滅儒家,哪會在乎這點名聲?
更何況百家打了這麼多年,暗地裡弄死的人多了去了,也沒見背負什麼罵名。
見孔鮒麵色灰敗,叔孫通知他已屈服,便給出台階:“師傅,天色已晚,不如多留幾日,讓弟子儘孝後再走?”
孔鮒抬眼望了望東方初升的朝陽,默然片刻,終是點頭:“也好,你我師徒多年未見,便多留幾日,考校你的功課吧。”
次日,一封由孔鮒提議、叔孫通完善並筆錄的關於統計國籍、族籍的策議,便呈至嬴政案前。
嬴政覽畢,對李斯感慨:“若荀卿尚在,該多好啊。”
李斯聞言,麵色古怪。
陛下,您該不是也想讓我打著老師的名號搞什麼“新法家”吧?
所幸始皇隻是感慨,旋即命李斯抽調秦軍辦理此事。
再說那群圍攻叔孫通府邸的儒生,已被孟家、顏家的人勸離,接至兩家在鹹陽的寓所。
在此,他們見到了孔鮒之弟孔騰。
孔騰厲聲斥責孔鮒與叔孫通之行徑,揚言不僅要將叔孫通逐出儒家,更要將孔鮒剔出孔氏族譜。
各家魁首亦表態:除非秦朝更改暴政,否則儒家子弟永不仕秦!
即便出仕,遇不合儒家理念之政令律法,亦當死諫或掛印而去,絕不同流合汙!
此番表態,自然贏得滿堂喝彩。
雖知仍是兩頭下注之戲碼,但孔騰與魁首們的姿態,顯然更合眾人理想。
士人當有氣節!
縱爵祿相誘、性命相脅,文人風骨不可丟!
儘管多數文人並無風骨,但並不妨礙他們自我感覺良好。
值得一提的是,孔騰痛罵孔鮒是後世那“沒骨氣的北孔”祖宗,而自詡為“有氣節的南孔”一脈。
曆史在此開了個玩笑。
按原本軌跡,漢高帝十二年,劉邦過魯地祭孔,封孔騰為“奉祀君”,專司祀孔。
此為孔子後裔首次因奉祀受封。
雖其子孔忠未承爵位,但該封號成為宋仁宗至和二年設立“衍聖公”世爵的重要曆史依據。
而孔鮒四世孫孔吉,在漢成帝綏和元年,被正式冊封孔吉為殷紹嘉侯,負責奉商湯祭祀。
後,孔吉之子孔何齊又被改封宋公,也稱殷紹嘉公。
負責祭祀孔子的是孔騰一脈。
後世的衍聖公,也出自孔騰一脈。
孔鮒一脈,西漢時居淮陽。
東漢時,劉秀重新冊封,封地沛郡。
西晉時,封地汝陰郡宋縣。
八王之亂,五胡亂華,晉室衣冠南渡,孔鮒一脈也跟著到了南方。
此刻,曆史偏差驟現。
曆史,總愛玩這種修正主義的惡趣味。
北孔祖宗孔騰自稱南孔,卻指認“南孔”祖宗孔鮒為北孔。
南孔之所以加引號,是因為後世的南孔和這個南孔不是一回事。
孔鮒的南孔僅僅是地理意義上的南孔,後世的南孔則特指隨宋高宗趙構南渡的衍聖公後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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