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著那封信箋,嘴角噙著一絲嘲諷:“可惜啊,偏偏是在天幕揭露諸多事後,被逼無奈才做出的姿態……嗬嗬,真是諷刺。”
嶽飛聞言,隻淡淡瞥了兒子一眼,道:“今夜汴梁有燈會,許你一日假,去陪那些士紳家的女眷們逛逛吧。”
霎時間,嶽雲的臉垮了下來,如同吞了黃連一般。
不過是議論官家幾句,何至於施以此等“酷刑”懲罰我?
為何陪女子遊玩竟是懲罰?
莫非是她們容貌醜陋?
恰恰相反,這些小姐們環肥燕瘦,各具風姿,或溫婉淑良,或明媚活潑,或嬌俏可人,堪稱群芳薈萃。
少婦、少女、蘿莉、禦姐,樣樣俱全。
但麻煩也正在於此,嶽雲必須對她們一視同仁,不能流露出對任何一位的特彆青睞,以免給其家族錯誤的信號。
更要緊的是,必須把持住自己,絕不能逾矩,否則後患無窮。
上次與這些女子共同參加文會後,他回去衝了半夜冷水澡才壓住心火。
這種能看不能碰的煎熬,不是懲罰是什麼?
“唉……”嶽雲長歎一聲,認命地換上常服,依照各家府邸距離的遠近,挨個接人。
與她們打招呼的順序,則嚴格按照姓氏拚音首字母排列。
感謝天幕,感謝拚音之法。
不按家世,不憑容貌,不論親疏,一切都按死規矩來,免得那些心思活絡的士紳們多想。
嶽雲隻覺得頭皮發麻,這簡直比帶兵打仗還要勞心費神!
~
最近盛行一種發飾,乃是在發間點綴小巧玲瓏的玻璃泡,有人戲謔稱這才是真正的“腦子裡長了泡”。
但其實這等巧思,老祖宗早已玩過。
宋人稱之為“泡燈”。
匠人將石英砂研磨成粉,與堿土混合均勻,篩細後置於坩堝中燒至熔融,再用細管蘸取,輕輕一吹,便能吹出一個個晶瑩剔透的小玻璃泡。
以細繩將其編綴成網,戴於發間。
泡燈自身雖不發光,卻能極致地反射燈火月光,行走間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還有那“火楊梅”,用棗粉混合炭粉搓成紅色小球,串於鐵絲之上,擰成枝椏模樣,點燃後插在隨從頭上,哧哧冒火。
更有達官顯貴,命人製作蓮花、牡丹造型的燈碗,灌入燈油點燃,也讓隨從頂在頭上,招搖過市。
李清照有詞曰:“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冠翠兒,撚金雪柳,簇帶爭濟楚。”
宋時女子逛燈會,頭上總是插滿花鳥。
花是雪柳、雪梅。
用絲綢做假梅花,再用白紙剪出幾片假雪花做點綴,用竹篾、鐵絲或金銀絲做骨架,便是雪梅。
用絲綢做假柳枝,也用白紙剪出雪花造型,與染綠紙張的“柳葉”交錯捆紮,便是雪柳。
鳥也不是真鳥,是人工製作的工藝品,麻雀、燕子、喜鵲、杜鵑之類。
但宋朝人不會直言不諱地將頭上的假鳥稱為“假鳥”,他們為這些假鳥統一取了一個比較古怪的名字:鬨蛾。
製作鬨蛾與製作雪梅、雪柳一樣,都是用白紙和絲綢。
不僅女子戴,有些風流少年也會簪戴,以期吸引佳人注目。
~
是夜,嶽雲領著幾位盛裝打扮的士紳千金步入燈市。
汴梁城內,燈火如晝,恍若星河傾瀉人間。
“賣糖人咯——又甜又脆的糖人!”
“娘子,看看這綢花,正配您的衣裳!”
“借過借過,熱乎乎的胡餅呦!”
嶽雲行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身旁是巧笑倩兮的貴女,耳邊是鼎沸的歡聲,琳琅滿目的花燈幾乎耀花了眼。
巨大的鼇山燈矗立在禦街中心,層層疊疊,繪著仙鶴、瑞獸和演義故事,機關轉動,上麵的紙偶人竟翩翩起舞,引得圍觀百姓陣陣驚呼。
“爹爹快看!那猴子會耍棍!”一個騎在父親肩膀上的小娃娃興奮地指著鼇山燈最高處。
“看到了看到了,哎呦,你可坐穩嘍!”那父親連忙扶住孩子的腿,臉上是掩不住的喜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旁邊有雜耍藝人正吞吐火焰,一片叫好聲中,又有一隊舞姬戴著詭異又精美的儺麵,隨著鼓點跳著古樸的舞蹈,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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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太平盛景,繁華得幾乎有些不真實。
嶽雲嘴角不自覺也帶上笑意,這是將士們用血汗換回來的盛世華年。
然而,目光掠過那些簇新修繕的城牆、牌樓,看到某些角落依稀可辨的舊日刀劈斧鑿、煙熏火燎的痕跡時,他心頭那點歡欣便不由得沉了沉。
這繁華之下,掩埋著多少忠骨?
這歡聲之中,又摻雜著多少失親之痛?
路邊一個賣炊餅的老漢,一邊麻利地收著銅板,一邊時不時抬眼望向皇城方向,喃喃低語:“回來了,總算回來了……老婆子,你看到了嗎?咱家鋪子又開張了……”
聲音到最後,有些哽咽,但被他用一聲更加響亮的吆喝掩蓋了過去:“炊餅!剛出爐的炊餅!”
不遠處,一對老夫妻相互攙扶著,在一盞精美的走馬燈前駐足良久。
老婦人輕輕撫摸著燈罩,歎道:“跟咱兒當年買回來的那盞,真像啊……”
老爺子沉默地點點頭,隻是將她攙得更緊了些:“像,像,走,前頭看看去,聽說有舞龍的。”
還有許多百姓,尤其是老人,穿著雖新,眼神卻複雜。
他們笑著,指著花燈對孩子說著什麼,那笑容卻常常在轉身的瞬間,凝固在望向某條熟悉又陌生的巷口時,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抬手悄悄抹一下眼角。
那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是重歸故土的喜悅,卻也是無法磨滅的傷痛記憶。
開心是真的,但那開心底下,藏著一絲隻有他們自己才懂的、沉甸甸的難過。
一個提著兔子燈的小女孩蹦跳著從嶽雲身邊跑過,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仰起臉笑嘻嘻地道:“哥哥,好看嗎?爹爹說,以後年年都有這麼好看的燈會了!”
嶽雲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頭,笑容溫和:“好看,以後會年年都有的。”
目光越過小女孩,嶽雲看到她身後那位衣衫雖舊卻整潔的父親,正紅著眼眶,努力對女兒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多謝嶽家軍!多謝嶽元帥!”那漢子認出嶽雲,突然激動地抱拳,聲音粗糲卻真摯,“若無將士們拚死,小女這輩子……怕是隻能在江南看燈了!”
嶽雲站起身,重重拍了拍漢子的肩膀,一切儘在不言中。
他深吸了一口空氣中彌漫著的煙火、食物和一絲清冷的氣息。
這便是汴梁,這便是他們用血汗奪回的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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