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堯這邊一路快馬回奔不提,單說興祿坊這邊屬實是熱鬨非凡!
時值午後大約不到未時,正是一天當中最酷熱的當口,興祿坊門口密密麻麻的簇擁著不下百餘號人!
這些人倒是沒有仆役口中描述的那般囂張,什麼衝門、逾牆肯定是不存在的,可這麼多人或怒視門扉,或靜坐堵路也足夠讓人頭皮發麻。
百姓們或許目前還不敢與身為世家大族的崔氏大動乾戈,可這般沉默的敵視,恰如一個安靜乾燥的火藥桶,欠缺的或許隻是那麼一點火星!
“夫人,怎麼辦?外麵的人還在彙聚!小人剛才爬牆看了一眼,遠處趕來的人都快拐到朱雀大街上了。”
崔夫人身懷六甲,身子愈發不便,算算日子已有將近七個月的身孕,屬實不耐操心俗務,最近連最心愛的機關玩具都束之高閣,更彆提家中的雜事。
於是崔夫人對此事全無概念,遂有些納罕的問道:“百姓們圍住府邸,所為何事啊?”
仆役們你看我,我看你,皆有些不敢言。
崔夫人對下人一向平和,可此時也動了真怒,嗬斥道:“說!不說爾等自去解決門前事。”
還是崔夫人的陪嫁長隨知情識趣,上前悄聲說道:“百姓們是來要孩子的……”
崔夫人登時緊張起來:“胡說什麼,我還未生產,他們要做甚?憑什麼朝我家要孩子?他們自己不能生嗎?長安的百姓都這麼放肆嗎?”
……
房九有些跟不上夫人的腦回路,咂摸了半天才解了其中意,遂哭笑不得的說道:“小姐,人家是要自己的孩子,跟還未出生的小公子無涉。”
“你怎麼知道還沒出生的是小公子,我就不能生個閨女嗎?家裡小子夠多了,我倒是想生個閨女,堯兒也是這般,我都問過了,他想要個妹妹。”
……
老話說一孕傻三年,房九以前認為不過是鄉間蠢婦的訛傳,如今看來,或許當真有其道理,這話說的,都沒法接,現在是討論孩子性彆的時候嗎?
“小姐,咱們是不是先考慮眼前事?”
“對對,那他們為何朝我崔府要孩子?是他們都不能生嗎?我家也不是送子觀音的廟堂啊。”
房九解釋道:“或許和姑爺最近的行事有關。”
“咋啦?他長膽子了,敢上街強搶幼女啦?不能夠哇,我家夫君再不成器,違法的事情肯定是不會做的,他可沒有我家堯兒膽氣壯。”
咱能不能好好說話了,讓某家把話說完行嗎?房九第一次對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姐有了怨念。
“姑爺最近好像在常樂坊弄了個學堂,說不得這事就是招生鬨得……”
崔夫人思忖一番,說道:“常樂坊緊挨東市,可不是個建書院的好去處,少年幕艾,東市上嘈雜不堪,三教九流彙聚。
雖說比西市強上不少,可勾欄瓦舍齊聚,又有東夷、西域的各種人市,各色小娘樣樣不缺,學子們怎麼學的進去喲。”
房九血壓持續升高,聲音不由得大了些:“小姐,聽某家說完行嗎?你關注的點,是不是太歪了些?”
“你吼什麼?我小時候你都哄著我的,如今我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你倒開始吼我了!”
房九頓時心累不已,明明是個大氣的好孩子,怎麼有了身孕,矯情成這樣,可誰讓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姐呢,再氣也得哄著,於是耐著性子說道:“老奴知錯,可小姐先彆考慮那些有的沒的,還是說說眼下吧!”
“眼下怎麼了?選址不對就是不對……”
“聽我說完!!!”
崔夫人頓住,隻見房九麵露青筋,莫名有些心虛,於是小聲說道:“你說唄,誰攔著你了。”
房九順順氣,一點停頓都不帶的一口氣說了起來:“姑爺建書院招生,麵對的是全城十六歲以下未進學的男子!”
“為何不招女子?是看不起嗎?”崔夫人剛插嘴,就被房九瞪了一眼,恍然想起來小時候不聽話,眼前這人被大伯指使著打自己手心的往事,頓時收聲。
房九沒搭理她,自顧自的說道:“整個長安,除了高官顯貴,富商循吏之家,有幾個孩子上過學堂?
更多的是家境貧寒、無有餘財之戶,姑爺找的就是這部分人。
或是姑爺的手段不太妥帖,期間也或許有欺瞞、拐帶之嫌。
總之,孩子是收了,可孩子的父母或許不解其意,甚至不知詳情,才有了這般禍事!小姐可清出了?”
崔夫人抬頭看房九,歪歪嘴兒,說道:“我能說話了嗎?”
房九擦擦汗,有些無語,可也沒什麼辦法,隻得哄著道:“您說吧,老奴都聽著呢?”
“既是涉及不法事,為甚官府不出麵,倒是百姓們自己強出頭?說來說去,我夫君隻是要傳聖人學問,算得什麼不法事?即便手段有些不光彩,也是我夫君育人心切,他們憑什麼找上門來?你去,把他們攆了就是。”
“不行啊,老奴遣人看過了,人群中混著不少禦史哩,稍有不慎,就難免官司纏身,輕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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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奇了,大理寺的人不來,禦史來做甚?”
“或是家裡與大理寺打過招呼吧,已將此事在官府層麵背書過。”
“誰?我夫君嗎?他與大理寺有什麼交情?他連自己的同僚都認不全。話說大理寺的頭頭是誰?”
“大理寺卿叫許敬宗,據說是先皇時期的老人,可一直名不見經傳,故而老奴也太清楚。”
“嗬,那夫君就更不會認識了。”
“可三郎與大理寺頗為熟稔,不是還在大理寺裡認了一個寺丞做兄弟嗎,或許三郎與此人熟識。”
崔夫人問道:“這麼說,此事堯兒也參與了?”
房九想了想:“或許三郎才是主使人。”
崔夫人頓時起了無名怒火,或是感到自己被忽視了,這麼大的事,家裡人人都知,就自己蒙在鼓裡,遂怒道:“這兩人呢?遇到事了,都躲哪去了?”
房九答道:“姑爺在常樂坊,三郎去了藍田公乾,已經派人叫去了,或許此刻已在回程。”
“我管不了了,讓他二人回來處理,爾等緊閉房門,莫要讓人衝撞進來就是,他爺倆惹出的亂子自己平息,我還要顧著肚子裡的孩子,青蓮,我們走!”
說罷,崔夫人就一溜煙的跑了,身手矯健,渾不像身懷六甲之人。
仆役、奴婢麵麵相覷,一時不知作何感想。
陳楓鬼頭鬼腦的溜了進來,說道:“莫慌,莫慌,我看百姓們也不是全不知情,隻不過有些氣不過罷了。
上學嘛,總歸是件好事,隻是百姓家裡陡然少了一個壯勞力,有些繞不過彎來,鬨不起來的。
我等隻需注意人群中的有心人便是,莫要為人所趁!
我看天氣炎熱,咱們不妨將家中冰庫大開,給百姓取用一些冰飲,再從庫房裡取些篷布、傘蓋,莫讓鄉親們中了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