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自然不需要隨著人流湧入,包括此次所邀請的五品以上朝官、勳貴以及門閥世家,人們心中的等級製度,並不會因為一兩件瑣事的變化而發生遷移。
除非經曆了天翻地覆的劇烈變動,比如革命!
否則,隻能依靠長久的潛移默化,才能達到潤物細無聲的變革。
崔堯稱之為溫和的改良,所倚仗的,正是大唐雄厚的家底。
可若是國家真正到了危急存亡的時刻,那崔堯也自忖受過屠龍術的熏陶,屆時恐怕也要學一把黃巢了。
金吾衛與勳貴們頗為默契,禁衛們自發的為高階人士開出了一條快速通道,效率之高,與勘驗百姓們自然是判若雲泥。
雙方並沒有就此議論什麼,很是渾然天成。
自魏晉以來,九品中正深入人心,簡直刻入了這個民族的骨髓,大唐雖說鼓勵寒門仕子出頭,可畢竟是鳳毛麟角,每一個出人頭地的寒門仕子無不是光耀鄉裡的存在。
正因為稀少,所以珍貴。古往今來,概莫如是。
可此等曆經四百餘年的尋常事,在貞觀末年,發生了悄無聲息的改變。
也不知具體是何時開始,朝中的寒門士子猛然間多了起來,甚至已經形成了一股單薄的勢力。
雖還不能攪動風雲,但自保卻是足矣!
有人說,始作俑者乃是貞觀名臣馬周,可明眼人都知道,真正的操盤手,乃天可汗也。
閒言少敘,臨近巳時,陛下所邀請之人已全部入場。
此非朝會,與會之人也並非都是勳貴朝臣,所以難免有嘈雜之音,人人皆小聲交頭接耳,入得耳中,便如蝗蟲過境、蜂群環繞。
早已等待多時的壯碩內宦,揮舞起響鞭,隻聽得啪啪作響,於是場麵瞬間寧和了下來。
少頃,便聲不可聞。
人都是從眾動物,隻需有片刻寂靜,便難有再打破寂靜之人。
內侍見狀很是滿意,於是清清嗓子,便喊道:“第一屆大唐萬民代表大會暨戰略巔峰論壇,正式開始!
恭請陛下登場!”
說罷,主動拍起了雙手,做鼓掌狀,說實話,在內侍心中,這個動作挺傻冒的,可他也沒辦法,畢竟是那位小祖宗要求的,不做還不行。
於是百官、勳貴以及三教九流疑惑的看著那個不停拍著雙手的內侍,不明所以。
直到在高台之上的戶部尚書大人跟著鼓起掌來,大夥才知道是要捧場的意思。
於是三三兩兩的拍起了手,俄而瞬間傳染了大眾,雷鳴般的掌聲,就這麼莫名其妙的鼓動了起來,氣氛也不知為何熱烈了幾分。
鄰座的長孫無忌小聲與崔堯交談著:“戰前擂鼓嗎?為何不設力士捶鼓呢?”
崔堯小聲回到:“殺氣太重,有些不合時宜,今日非是軍事會議。”
長孫無忌笑道:“如此折衷,也算有趣。”
崔堯回以微笑,對趙國公的敏銳心思深感佩服。
鼓掌聲在有心人的帶領下,足足持續了半刻鐘,直到眾人的手都拍紅了,李承乾才緩緩登場。
這廝走上高台,下意識地就說道:“諸卿平身!”
長孫無忌與崔堯瞬間扭過了頭臉,有些不忍直視。
大哥,沒人行禮啊,都在蒲團上坐著呢,剛才那死太監也隻說迎接帝皇,也沒說讓躬身行禮啊。
到底哪個環節漏了?
除了部分朝臣很是自然地躬身行禮,而後落座之外,其餘人等個皆是大眼瞪小眼。
有人還小聲嘀咕道:“這是皇帝老兒挑我們禮呢?那咱們現在是拜還是不拜?”
“不用拜了吧?沒看前頭那些人都老實坐著嗎?”
“可人家剛才行禮了啊?咱們是不是少了個流程?”
“那閹人又沒說清楚,需怪不得我等吧?”
“要不還是拜一拜?禮多人不怪,就當是拜菩薩了。”
“不要,人家都坐著,某家可不現眼。”
李承乾看底下有些騷動,有人扭扭捏捏地起身行禮,而後又慌忙坐下,有人如坐針氈,手腳都無處安放。
倒是後邊有個濃妝豔抹地大娘頗為大方,起身做了一個頗具風情地萬福,還不忘向著高台上地陛下拋了個媚眼……
李承乾麵上不顯尷尬,直言道:“倒是朕口誤了,諸位子民,莫要驚慌,且安心坐著!
今日不是朝會,也不講究什麼禮儀,朕貴為天子,見慣了刻板禮儀,今日便也想鬆快一些,大家莫要緊張,就當是尋常聊天便是。”
此言一出,尷尬的氣氛頓時化解,雖不至於脫鞋扣腳,但至少氣氛沒有那麼僵硬了,人們的坐姿也自然了許多。
“自先祖太武皇帝定鼎乾坤,開創我大唐基業以來。
大唐立國至今已三十六載,及朕登位,共有三帝臨朝。
朕自詡愚頑,不及兩位先帝英明神武。
特彆是朕的父皇,正所謂文能治世,武可定國!便是稱之為千古一帝也不算過譽。
朕不奢求強爺勝祖,朕也自知沒那個天分,隻求能得一個蕭規曹隨之名,便無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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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堯適時捧哏道:“陛下過謙了,如今大唐盛世綿延,永徽之治承接貞觀,一脈相承,大唐拓土萬裡,安居樂業,此乃陛下之功,無人可抹殺。”
李承乾笑道:“朕知道朕的成績,愛卿莫要捧殺朕,朕登位四年以來,說不上差,可也沒有多好。
所謂拓土萬裡,不過是仰仗著父皇的餘蔭,將官士卒皆是父皇一手造就,就連所用之武器都是父皇著手研製。
故而,朕幸賴有一個好耶耶。
所謂安居樂業,也是父皇打下的好底子,沒有貞觀之治珠玉在前,朕何德何能可延續盛世?
朕不是自謙!朕是在登基之後,才感受到了身為帝皇的壓力!
朕的父皇太完美了,光芒之勝,難以望其項背。
可朕也是皇帝啊,平心而論,朕也想做下好大功業,也好名垂史冊,不至於庸碌一生。
可朕該做些什麼呢?
先帝智深如海,朕能想到的,先帝早就布好了根基,所望之處,竟無一事是能超脫出先帝之棋局。
如此這般,朕還真是有些遺憾呢。”
李承乾停頓了片刻,也不知道是忘詞了還是故意這麼設計的。
於是底下趁著空當,不由自主地小聲議論起來。
“這皇帝看著還怪可憐地,有個那麼強地老子,自然顯得自己一無是處。”
“你在說啥?你可憐皇帝?那不如可憐可憐某家,某家倒是想要個強悍的爹,可某家至今不知道我爹是誰。”
“是不是好皇帝我不知道,不過這性子倒是不差,姑且算是個好人哩。”
“誰不想強爺勝祖?有這番宏遠,倒也是人之常情。”
“陛下要做什麼?為何自曝其短呢?跟這些泥腿子說這些作甚?莫不是覺得這一堆人裡能出個百裡奚吧?”
“陛下太過心急了,依老夫觀之,其實陛下什麼都不用做,所謂垂拱而治,隻需順其自然,便能順風順水,治世永年。”
“照你這麼說,豈不是這天下不需要皇帝?”
“老夫沒說,休要誹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