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機扣下的震顫還停留在指尖,懸於半空的水珠正在緩緩垂下拉成透明的細線。
明明自己還停留在子彈時間裡。
可是看著那幽藍色的刀刃切開凝固的水幕,刀脊擦過某枚子彈的刹那,被切開的彈頭如慢放的煙花正在層層綻放出火星。
一時間,阿龍隻覺得自己的小腦好像都萎縮了。
不是,你怎麼也開了?難道我們擁有的是同樣的替身?這合理嗎?
這樣的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很快少年就從對方依舊緩慢的動作中察覺到——
哦,原來這家夥之所以還能做出反應,並不是因為同步加速了時間。
而隻是單純的快,快到了現實中的身體動作,甚至能追平時間流速帶來的優勢。
嚇死了,我還以為……等等,好像也不對,這樣豈不是更離譜了?難道這就是對方的能力嗎?
阿龍完全無法理解這在現實中需要多快的速度與反應。
心裡有些愕然地閃過一絲遲疑,但隨後就像是在惱怒這份有些怯懦的念頭。
他當即瞪大眼睛,怒吼道:“丟!還怕你不成,真當我沒有準備的嗎?有本事你這個雜種把這些也全都攔下來啊!”
不信邪的少年給手槍換上特製的高爆穿甲彈。
接著腳踩濕滑的地麵,一邊在呲溜聲中繞著對方滑步跑動,一邊在盛怒中將扳機一按到底——
砰!砰!砰!
一時間,切換為全自動的手槍噴吐著火舌,被拉長的槍鳴撕開連綿不斷的回響。
彈雨裹挾著怒意傾瀉而出,並在螺旋前進中將周圍的水珠震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不時有彈頭在半空中相互碰撞炸出一片細碎的星火。
而阿龍也顧不上這些細節,隻是忍著虎口乃至手臂幾乎骨折般的痛苦,顫抖地給自己換上新的彈匣。
然後繼續開槍,換彈,位移,再次開槍,再次換彈,再變換位置。
如此不斷循環往複,直至胸口掛載的彈藥全部打光,手槍空膛傳來哢噠的撞擊聲。
他這才從癲狂中驚醒,仰頭一看。
隻見無數絮狀硝煙正在緩緩綻放的世界中。
對方那猩紅的臂甲還在緩慢地轉動刀刃,而在其周圍,一片密密麻麻的金屬彈雨已經將他圍得水泄不通。
所以會贏的嗎?
麵對這種仗勢,除了白發老大以及嶽山老師以外,應該也沒有幾個人能擋得住了吧?
感受著心臟幾乎快跳出胸腔的急速,肺部因憋氣而幾乎炸裂的痛苦。
阿龍的喉嚨滾動一下,自言自語:“不,一定會贏的……”
我要看見小芽,她還沒有上學。
我要看到媽媽的遺體,至少要把她和老爹葬在一起,我要給她報仇,我要把那個王八蛋碎屍萬段,我——
不能死在這裡。
強忍著心中的悲憤與憎恨,阿龍手指一動,遲緩的時間重新恢複了流動。
於是雨聲轟然墜落,槍聲接連嘶鳴。
與之一同響起的,還有一道怪異扭曲的尖笑。
嗡!
驟然被撕裂的空氣傳來一陣顫動的刀鳴。
噗嗤!
雨點在裝甲上迸濺出驚人的白霧,刀尖卷起的氣流將周圍的雨滴攪成細碎的水霧。
阿龍憤怒的表情一滯,恍惚中隻能捕捉到焚風麵甲下一閃而過的紅芒。
然後在下一刻,隻見赤色的魔鬼旋身轉出模糊不清的殘影。
緊接著,在如暴風驟雨般叮當不停的急響中。
刀刃的流光穿透層層疊疊的彈幕,並在一瞬間就將周圍的彈雨斬成飄零的火星四處落下。
看著被劈碎的彈頭不斷飛出雨幕,在牆麵和泥地上鑿出一簇又一簇迸濺煙塵的彈孔。
望著那道猩紅的殘影在古怪的笑聲中,竟是拖曳著蒸汽沸騰的軌跡,如彗星般朝著他襲來。
吧嗒。
滿臉駭然的阿龍下意識後退一步,濺起的水珠驚散了在水中搖晃的警徽倒影。
然而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除了手臂傳來冰涼的觸感,仿佛有人將薄雪敷在皮膚上。
以及一道嘶啞的聲音從身邊緩緩傳來:“嗯哼?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你卻在用這種廢鐵來打招呼?”
少年僵硬地轉過脖頸,仿佛聽見對方頭盔下傳來悠長的呼吸聲。
但焚風看都沒看他一眼,隻是將刀身搭在肩膀上,語氣慵懶地吐槽道:
“這種膽小鬼才會使用的懦弱手段,果然粗口)我就不該粗口)對你們這種沒用的高濃度粗口)蟲子抱有什麼期望,滾一邊去,待會乖乖做祭品就行了。”
阿龍完全無法理解他在說什麼,也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
此時他的視網膜中,似乎還殘留著刀鋒的寒光與自己擦肩而過的影像。
下意識地想要屈伸手指。
然而聽著一陣滴答,滴答的聲音從地上傳來。
有些愣神的少年低下頭,隨即便發現不知何時,原本持槍的手臂已然隻剩下半截平滑的切口。
隻見鮮紅的肌理圍繞著斷骨的截麵卷曲而起,血泉如抖開的綢布不斷噴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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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一波劇痛沿著臂骨爬上後頸。
渾身濕冷的少年這才瞪大雙眼,大張著嘴,在幾乎難以發聲的劇痛中捂著斷手跪倒在地。
也是直到這時,這場在電光火石間不超過數秒的交鋒,才在眾人的眼中勉強拚湊出交戰的結果。
望著身邊的少年驟然消失,並在下一刻跪在遠處的地麵,痛苦地嚎叫:
“喝——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
渾身發冷的呂隊長這時候也終於突破了那不可名狀的震懾。
“退後!全體火力組開火!阿龍你沒事吧!”
男人的吼聲變了調,他紅著眼,端起槍帶領著眾人朝著那道紅色的身影瘋狂開槍。
然而看著對方在怪異的笑聲中切開彈幕,隨即轟的一聲化作猩紅的流光閃過身邊——
“不!大哥!”
隻聽見一聲淒厲且悲切的叫聲在不遠處炸響。
看著那位還沒上車的馬仔推開拚命攔阻的警員。
如受傷的野獸般在泥水中踉蹌地爬行,滿臉不敢置信。
呂隊長也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就看見那名紅色的惡鬼正站在不遠處揮去刀身的鮮血。
而在它的腳下,一具強壯的無頭屍體正抱著一名瑟瑟發抖的女孩,背部朝天跪倒在地。
金頭皮帶上沾滿了雨水衝刷不掉的粘稠血漬。
接著隻聽那嘶啞的聲音陰冷地說道:“叛徒,我的容器認得你。”
“是的,你隻是一條蟲子,但就像克羅諾曼希那個雜種拋下我們逃跑一樣,無論哪個世界,都沒有什麼背叛小到可以被原諒。”
‘焚風’麵具下的表情變得無比扭曲。
仿佛想起當年的自己,不得不將身體撕成碎片藏在淵魔的屍海下,這才堪堪躲過巨人追殺的屈辱場麵。
而這一切的緣由,全都是因為那位操弄時間的膽小鬼爬蟲,沒有在關鍵時刻引開蒼白獵人的注意,用自己那可悲而無用的生命為一眾淵魔爭取逃跑的時間。
這是何等可恥的背叛!
沒人知道這家夥到底在憤怒什麼,但是看著對方判若無人地擋開子彈再殘殺自己的同事。
縱使知道此番有去無回的呂隊長,還是丟下槍,顫抖地拔出塑膠炸藥的雷管引信。
一邊朝著焚風奔跑,一邊在呲目欲裂中大喊道:“阿龍!跑!所有人!跑!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