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淵的深處,端坐在由肉山魔神縫製而成的沙發上.
巨人拍了拍扶手,用著難以分辨是戲謔還是純粹陳述的漠然,震聲如雷地說道:
“告訴你個好消息,當年從你身上逃出去的那塊肉現在出息了。”
“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想方設法壯大自己,把你給撈出來,怎麼樣?有沒有感到很開心,很激動啊?”
話音落下的瞬間,身下那一直在瘋狂蠕動的沙發,頓時停滯了刺耳的尖嘯。
緊接著,一聲充滿了屈辱、憎恨、怨毒以及無能為力的狂怒咆哮,歇斯底裡地響起:
【不!不!不!!!】
【那個該死的雜種!它根本不是想救我!它背叛了我!它是想和我徹底分清界限!】
無數痛苦又扭曲的麵孔,在座椅的表麵浮現又湮滅,鼓脹又撕裂,仿佛在宣泄著那份滔天的恨意:
【它行使我權柄,竊走我的力量、引用我的本源,卻又把它們改得麵無全非!】
【它躲在那個物質世界的殼裡,是想利用地脈建立一個新的循環,想複製一個臨時的、屬於它的小型黑淵!】
【為的就是當真實的黑淵同化並吞噬那片區域的時候,利用相同規則的衝突,反過來覆蓋我的本源記錄……】
【那個雜碎想成為新的我,它不僅想要超越我,它還要把我的存在徹底取締!】
【阻止它!巨人,阻止它!千萬不能讓它成功,不然你將麵對一個無法針對的敵人,一種全新形態的淵魔!】
【它不僅有著物質世界的特性,還同時擁有黑淵世界的本源,到時候以你的力量……說不定再也無法對它奏效了!】
【幫我!這也是在幫你自己!】
然而舊神痛心疾首的呼喚,卻沒能換來巨人的一絲心動。
相反,從很多年前就一直在等待這個樂子的白澤調侃道:“可我記得當年你不是這麼說的啊?”
“你不是說什麼巨人你死定了,我的肉、我的半身凝聚著我畢生所有的智慧和精華,它一定會找到你的弱點,它一定會找到你力量的奧秘。”
“然後終有一天,它一定會攜著複仇的意誌過來把你揚了雲雲,怎麼現在又改口作叛徒了?”
“是因為我製作家具的過程傷了你的腦子?還是因為把所有的智慧都讓給了對方?”
“以至於你忘記了,背叛可是你們天生的劣根。”
“哪怕隻是一塊肉得到了自由,那麼當它成長的那一天,所考慮的也隻會是拋棄你,另立門戶……”
臥槽這家夥這麼記仇的嗎?來自遠古的回旋鏢這都能砸到我的頭上?
被啪啪打臉的舊神恨得牙癢癢:【好,我認,都是我當年腦殘說的胡話,但是你真的不考慮解決對方?萬一……】
然而白澤對於沙發的逼逼賴賴,隻是嘲諷道:“不啊,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反正我隻是看個樂子。”
“再說了你急什麼?反正你都已經成為家具,靈魂永遠都不能回歸黑淵了。”
“而人家隻是想搶走你的房子,拿走你的遺產,在身份證、戶口本寫上自己的名字,最後再將保險的歸屬、存在的合法性什麼的都歸於它自己罷了。”
“它已經這麼努力了,為什麼你就不能體諒它,成全它呢?”
“這世怎?氣抖冷,前麵忘了後麵忘了,總之這一切都是你的錯,你悔改罷。”
雖然聽不懂對方到底在說什麼,但是從那戲謔的語氣也能知道大概的意思。
於是這一刻,血肉沙發在劇烈的蠕動中震怒道:【不!憑什麼!】
【它隻是我身上的一塊皮肉!憑什麼我在這裡,而它卻能自由自在!】
【它才是應該被永恒禁錮的蛆蟲!它才是應該被撕碎吞噬的渣滓!】
【我詛咒它!我詛咒那個叛徒!它休想得逞!休想——!!!】
靜靜地聽著這歇斯底裡的詛咒。
巨人依舊端坐如山,托腮的手掌紋絲未動。
對於白澤而言,無論是人類還是惡魔,如果剝去表象,那本質上的區彆其實微乎其微。
無非是分為有用的東西,無用的廢物,硌腳的石頭以及有趣的玩具。
盟友?敵人?這不過是達成目的過程中,暫時需要扮演的角色標簽。
他可以和人類聯合,為他們提供幫助。
因為這能保障陳靈馨作為錨點的生存環境,也讓她這雙珍貴的眼睛為他提供持續、且至關重要的外界信息。
而他同樣也可以與惡魔合作,隻要對方能提供切實的利益,作為他撬動局麵的杠杆。
哪怕雙方在過去是生死之敵,巨人也可以對它的舉動視而不見。
就比如那位謀劃了數百年,試圖借今日之舉補完自身的神父。
白澤並不關心一塊肉最終會成長到什麼地步,祂隻是在思考一個問題。
當對方撬動黑淵的力量,當兩個世界相碰撞的瞬間。
這種在空間乃至規則上的衝突,到底能不能撕開足夠持久的縫隙,直到祂離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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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裡麵需要把控一個度。
祂可不想好不容易逃離黑淵,卻猛然發現自己不過是從一個糞坑落入另一個糞坑。
為了不讓對方真的毀滅人類世界,逼得自己搞文明重啟。
就需要儘可能在對方的計劃上修枝剪葉。
給它留下一個破破爛爛,勉強能打開裂縫,卻始終無法達成完美的結局即可。
就是這裡麵難免會有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
比如提前為阿龍提供的針劑,那本是為他自己準備,計劃在關鍵時刻,陰敵人一手的毒餌,卻沒想到被他用在了妹妹的頭上……
隻能說白澤畢竟無法看見未來,隻能儘可能考慮周全。
至於其他的,無論是身下舊神的哀嚎、現實世界人類的存亡、乃至陳靈馨的命運,都不過是計算得失時需要考慮的……
【小白!我可能要贏了……不,我贏了!是我贏了!嗚呼!我打中了!那具屍體再也拿不出能量再生了。】
現實中,望著藍黑色的光芒粉碎了空間,擊穿了層層的能量屏障不斷遠去。
直到將那名準備逃亡太空的敵人精準命中,使其當場化作了一片齏粉朝著黑色的宇宙飄散而去。
這一刻,氣喘籲籲,頭發乃至身上的衣服都沾滿了汗水的陳靈馨在歡喜過後。
便隻想這麼張開雙手,在緩慢墜落的失重感中瘋狂睡覺。
“我做到了,終於……這已經是最強的敵人了吧?”
“接下來應該沒有什麼更強的boss,一邊鼓掌一邊跳出來,說你真是令我歡喜這類的話吧?絕對沒有了吧?”
少女閉著眼睛,一邊解開念力的保護讓狂風吹拂起頭發,為全身帶來冰涼的爽感。
一邊嘿嘿地傻笑道:“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把身體交給你,或者直接飛回去睡覺啊?”
“我現在好累,好渴,好餓,我想吃點心,哪怕是泡麵也行,小白你不要跟我搶……至少讓我吃一口,我真的快饞死了。”
“還有我想尿尿,奇怪,都出了這麼多的汗,怎麼還想尿尿?呐,小白,你說我現在偷偷尿在雲裡的話,衛星還是雷達什麼的應該是看不到吧?”
你在說什麼胡話?終於餓瘋了嗎?
白澤將托腮的手轉為單手撫額:“那可能是因為你在高速戰鬥的時候就已經漏尿了,現在還剩一點沒排乾淨……”
“至於你那種奇怪的想法……我隻能建議你彆丟我的臉,實在忍不住就用念力把它們送去外太空,或者用妮哥劍粉碎好了。”
“哦對了,有個很遺憾的事情要告訴你。”
“你高興得太早了,遊戲還沒有結束,趁現在趕緊去存個檔恢複一下精力,後麵大的可能要來了。”
【啊?啊?啊?臥槽?我快從晚上打到天亮了這他媽還沒完啊?不會真有什麼外星人吧?這種事情不要啊!】
望著風中淩亂的少女猛地睜開眼,震驚地在空中轉了又轉。
將手中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昏迷的妮璐,甩出一圈圈晶瑩的嘔吐物。
但最後不管消息有多麼離譜,在經過一番崩潰的叫喊發泄以後。
她都飛快地收斂了情緒,像一名無情的女戰士重新進入了臨戰狀態,朝著下方的島嶼急速飛去。
白澤在感到欣慰的同時,想了想,說道:“新的敵人可能會很棘手,去通知軍方……”
“不,通知所有人,讓他們放棄這座島嶼,儘可能逃離這片區域,接下來的戰鬥已經不是他們能夠參與進去的了。”
【可能來不及的,如果時間很緊的話……】
“無所謂,隻要等你擊敗了對方,最後活下來的人就是對你豐功偉績最好的證明。”
“經此一役,你的名聲將擴大到無以複加,屆時你將成為炎國希望的象征,所有的資源都將任你掌控……”
陳靈馨聞言沉默了片刻,想了很多,但最後隻是平靜地說道:
【出名的事情交給你就好了,我對名聲什麼的並不感冒。】
【現在我隻是想問,那種可能會造成很多人傷亡的情況……能不能想辦法避免啊?】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想做到這一點你就隻能與時間賽跑,要儘可能在對方造成更大的殺傷之前解決掉它……”
不過白澤話沒說完,就聽見少女打斷道:【這個我知道,我懂,我的意思是……】
【到時候能不能由小白你來上場,爭取第一時間搞死對方不就好了?】
【至於那個變身遊戲的規則……雖然我還有一顆糖,但明顯支撐這場戰鬥是不夠的吧?】
【所以雖然很難啟齒……但我還是想說,我們的遊戲要不……就這麼先停一停好不好?】
【畢,畢竟什麼時候我都可以陪你玩對不對?但唯獨在這種關乎無數人性命的方麵……抱歉,我還是做不到這麼心大和自私……】
【這,這不是自不自信的問題……】
【隻是理性告訴我,認為明明有更穩妥、成功率更高的方案不去選擇,偏要相信自己能做到很奇怪不是嗎?這難道不是一種……自視甚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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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是想偷懶,我是真覺得自己沒資格承當這麼大的責任,而且這麼多人死了我會很傷心的……】
【所以小白……你覺得可以嗎?】
聽著少女有些發慌的聲音。
白澤沒有急著做出承諾,隻是指尖輕點扶手,抬著頭。
雙目點燃的火焰仿佛能穿透黑暗的帷幕,借著陳靈馨的雙眼窺視下方不斷放大的島嶼。
逃離這個凝固了無數紀元,這個讓祂無比厭倦的黑暗囚籠的機會……
已經前所未有的接近了。
理性告訴祂,接下來應該繼續安撫陳靈馨,讓她在另一邊儘可能堅持更長的時間。
屆時自己就能循著氣息不斷前進,直到在黑淵中精準定位並撕裂裂縫,創造出最佳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