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田市第一人民醫院的消毒水味混著初秋的桂花香,周誌高站在住院部樓下,抬頭望著牆上“救死扶傷”的鎏金大字。
陽光透過玻璃幕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驅不散眼底的沉鬱——嶽河山的審訊記錄裡,那句“我媽下葬時連棺材都買不起”像根針,反複紮著他的心臟。
“周部長,紀委調查組已經入駐三天了,”中田市紀委副書記陳剛遞過一摞舉報信,牛皮紙袋上“胡寒山”三個字被畫了紅圈,“光是昨天,就收到二十七封舉報胡寒山的信,有退休醫生,有患者家屬,還有醫藥代表。”
周誌高捏起最上麵的一封,信紙是醫院的處方箋,字跡潦草卻帶著怒意:“胡寒山當副院長十年,光藥品回扣就拿了上千萬。”
“我親眼看見他收醫藥代表的現金,用茶葉盒裝著,整整三大盒!”
他想起嶽河山母親那支被抬高十倍價格的國產仿製藥,藥盒上還留著胡寒山的簽名。
“查他的用藥審批記錄,”周誌高將舉報信放回袋中,“特彆是腫瘤靶向藥和進口抗生素,嶽河山母親用的白蛋白是不是他批的?”
他的目光掃過住院部大樓,每扇窗戶後麵都可能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陳剛翻開筆記本:“已經在查了。胡寒山分管藥劑科和設備科,醫院近三年的大型設備采購全由他一手經辦。我們還發現,方平主任開的高價藥,大部分都是胡寒山引進的。”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有人反映,胡寒山辦公室的保險櫃從來不上鎖,裡麵全是現金和購物卡。”
周誌高沒說話,徑直走向行政樓。走廊裡的護士們見了他,紛紛低頭避開視線,隻有清潔工阿姨偷偷塞給他一張紙條:“周部長,胡院長昨天把保險櫃裡的東西轉移了,用的是護工的手推車。”
紙條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卻像盞明燈。
周誌高想起在大江市教育局時,也是這樣從細微處找到突破口。他對陳剛說:“通知經偵,查胡寒山近半年的銀行流水,特彆是現金存取記錄。另外,調閱行政樓昨天的監控,看看護工手推車去了哪裡。”
胡寒山的辦公室裝潢考究,紅木書櫃裡擺著各種獎杯,“優秀管理者”的牌匾擦得鋥亮。周誌高走到保險櫃前,櫃門果然虛掩著,裡麵隻剩下幾本舊病曆。
他隨手翻開一本,患者姓名欄寫著“胡某某”,用藥記錄顯示每天使用進口白蛋白,主治醫生正是方平。
“周部長,您看這個!”年輕調查員舉著張照片跑進來,“昨天下午三點,胡寒山用護工手推車運了三個箱子出去,監控拍到車牌號是xx·。”
周誌高看著照片上的豪車,想起嶽河山在審訊室裡穿的舊棉襖。他拿出手機撥通習正元的電話:“正元,幫我查xx·的車主,還有胡寒山在京城的房產。”
掛了電話,他指著保險櫃裡的病曆,“胡寒山給自己母親開高價藥,用的是公款,方平就是他的幫凶。”
下午,習正元的消息來了:“周部長,xx·車主是胡寒山的情婦,京城三環有套豪宅登記在她名下,付款記錄顯示來源是中田市第一人民醫院的設備采購款。另外,胡寒山的銀行流水顯示,近半年有六百萬現金存入,來源不明。”
周誌高將消息轉給陳剛,目光落在辦公桌上的台曆上——案發當天,胡寒山的行程欄寫著“接待醫藥代表”,旁邊畫了個笑臉。
他想起方平胃裡的安眠藥,突然有了猜想:“查胡寒山案發當天的行蹤,他有沒有見過嶽河山?”
陳剛立刻安排人手,半小時後傳來消息:“胡寒山案發前一天見過嶽河山,在醫院門口的茶館,監控拍到他塞給嶽河山一個信封。”
周誌高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嶽河山供述時說的“方平騙我用進口藥”,難道胡寒山才是幕後推手?他立刻趕往看守所,嶽河山見了他,眼神空洞地說:“周部長,我知道你想問什麼。胡寒山給過我錢,讓我彆再鬨了。”
“多少?”周誌高的聲音很平靜。
“五千塊,”嶽河山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說‘你媽死都死了,鬨也沒用,拿點錢算了’。可那是我媽啊!她躺在冰櫃裡,每天八千塊……”
周誌高沉默地聽著,想起自己母親生病時,醫生反複叮囑“有任何問題隨時找我”。而胡寒山這樣的人,卻在用彆人的痛苦換取奢華的生活。
“胡寒山曾讓你彆告方平,是嗎?”周誌高看著嶽河山布滿血絲的眼睛。
“他說方平是他兄弟,”嶽河山的聲音低了下去,“還說劉莉莉法官是他‘自己人’,告也沒用。我當時就想,這世道是不是沒天理了……”
訊問室裡隻剩下嶽河山的哽咽聲。周誌高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鐵窗外的天空——那裡有隻飛鳥被電線纏住,拚命掙紮卻無法脫身。
他知道,胡寒山不僅是腐敗分子,更是將嶽河山推向深淵的劊子手。
“通知檢察院,”周誌高對陳剛說,“以涉嫌故意殺人罪、受賄罪對胡寒山提起公訴。另外,查劉莉莉法官與胡寒山的資金往來,我要知道他們是怎麼成為‘自己人’的。”
回到醫院時,天已經黑了。周誌高走進藥劑科,年輕的藥劑師正在整理藥品,看見他,猶豫了一下,遞過一張電腦截圖:“周部長,這是胡寒山審批的白蛋白進貨單,單價80元,但他要求藥房按8000元出庫。”
截圖上的數字像把刀,剜著周誌高的心。他想起陽光養老院的老人,每天為了幾塊錢的菜錢精打細算,而胡寒山們卻在以百倍的價格盤剝患者。
“周部長,”藥劑師的聲音帶著顫抖,“我早就想舉報了,可是……可是胡寒山說誰舉報就開除誰,還會讓他在醫療係統待不下去。”
周誌高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沒事了。”他想起在大江市推行的“陽光公示”,決定在中田市醫院也搞一個——所有藥品價格、進貨渠道都公示出來,讓患者明明白白看病。
晚上十點,陳剛打來電話,聲音帶著興奮:“周部長,我們在胡寒山情婦的豪宅裡搜出了賬本,上麵詳細記錄了他收受醫藥代表賄賂的情況,涉及金額三千多萬!”
“另外,劉莉莉法官的賬戶裡那五十萬,就是胡寒山讓方平轉的‘封口費’。”
周誌高放下電話,走到窗邊。中田市的夜景霓虹璀璨,醫院的燈光像一片溫暖的海。他想起白天清潔工阿姨塞給他的紙條,想起藥劑師顫抖的聲音,忽然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那些願意相信正義的普通人,就是他前行的力量。
桌上的台燈亮著,周誌高翻開胡寒山的賬本,第一頁寫著:“藥品回扣,三分歸我,一分給方平,一分給劉莉莉。”
他拿起筆,在旁邊批注:“以藥謀私,草菅人命,其罪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