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田市法院的再審法庭裡，陽光透過高大的彩繪玻璃，在深色橡木長椅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周誌高坐在旁聽席後排，看著嶽河山母親醫療糾紛案的卷宗被重新打開——泛黃的紙頁間，除了冰冷的文字，似乎還殘留著一個普通家庭破碎時的嗚咽。
“現在開庭。”審判長的法槌落下，聲音在空曠的法庭裡回蕩。新的合議庭成員中，沒有一個出現在胡寒山的“腐蝕名單”上。周誌高注意到，坐在原告席上的嶽河山妹妹，手裡緊緊攥著一張泛黃的病曆單，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原告方，是否有新的證據提交？”審判長的聲音很溫和。
嶽河山的妹妹站起身，身體微微顫抖：“法官大人，這是我母親住院時的體溫單，上麵記錄著她去世的時間是7月8日，而醫院出具的死亡證明是7月15日。”
她頓了頓，淚水滑落，“胡寒山和方平為了多收醫藥費，偽造了死亡證明……”
周誌高看著那份體溫單，上麵的墨跡有些暈染，像是被淚水浸泡過。他想起在胡寒山情婦豪宅裡搜出的賬本，上麵清晰記錄著“多收八天護理費，計六萬四千元”。
這短短一行字的背後，是一個母親的遺體被冷藏在冰櫃裡，是一個家庭在絕望中掙紮的八天。
“被告方，對此有何回應？”審判長看向醫院的代理律師。
律師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領帶，聲音卻有些底氣不足：“我院承認在管理上存在漏洞，胡寒山和方平的個人行為已涉嫌犯罪，我院將配合調查，並向原告方道歉。”
周誌高冷笑一聲。他想起在大江市教育局時，那些腐敗分子被查處後，單位往往以“個人行為”撇清關係。但他知道，每一起個人腐敗的背後，都有係統監管的缺失。
“法官大人，”周誌高突然站起身，“作為本案的監督方，我請求出示胡寒山的賬本和劉莉莉的受賄記錄。”
法庭內一陣騷動。審判長點點頭：“準許。”
當賬本和銀行流水的複印件展示在法庭屏幕上時，旁聽席傳來一片驚呼聲。胡寒山的筆跡歪歪扭扭，卻清晰地記錄著每一筆藥品回扣、每一次設備采購的分成，其中赫然有“劉莉莉法官，案件‘協調費’五十萬”的字樣。
“這……這是誣陷！”醫院代理律師臉色煞白。
“誣陷？”周誌高走到屏幕前，指著其中一行記錄，“2013年7月10日，胡寒山收到方平‘感謝費’十萬，備注‘死亡證明事宜’。而劉莉莉法官在7月12日收到一筆五十萬轉賬，來源正是胡寒山控製的公司。”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周誌高想起嶽河山在看守所裡的話：“我在法院門口看見劉莉莉上了方平的車，手裡拎著v包。”那時的他，該是何等的絕望。
法庭辯論持續了整整一個下午。當審判長宣布“撤銷原判決，認定醫院存在重大過錯，賠償原告方經濟損失及精神損害撫慰金共計一百二十萬元”時，嶽河山的妹妹突然癱倒在椅子上，放聲痛哭。
周誌高看著她顫抖的背影，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嶽河山時，他眼神空洞地盯著牆上的日曆。如今，遲到的正義終於來了，但那個失去母親的兒子，卻永遠失去了自由。
庭審結束後，周誌高在法院門口遇到了嶽河山的妹妹。她手裡拿著判決書，淚水還未擦乾，卻向周誌高深深鞠了一躬：“周部長，謝謝您……如果不是您，我哥……我媽……”
“彆謝我，”周誌高扶住她，“要謝就謝法律。”他想起在大江市陽光養老院，張大爺塞給他的半塊月餅。每一次正義的伸張，都是對那些相信公平的人最好的慰藉。
“周部長，”女孩抬起頭，眼裡閃爍著淚光，“我哥他……還有機會嗎？”
周誌高沉默了。嶽河山的故意殺人罪證據確鑿，法律麵前人人平等。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法律會給出公正的判決。但你要記住，你母親的冤屈已經洗清，這是最重要的。”
回到中田市紀委臨時辦公室，陳剛遞來一份文件：“周部長，中田市第一人民醫院的整改方案出來了，所有藥品價格和進貨渠道都將公示，還設立了患者監督委員會。”
周誌高翻開方案，看到“陽光用藥”製度的細則，與他在大江市推行的“陽光公示”異曲同工。他想起藥劑師顫抖著遞給他的進貨單截圖，想起清潔工阿姨偷偷塞給他的紙條。改變，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力量。
“周部長，”陳剛又遞過一摞卷宗，“這是劉莉莉經辦的其他醫療糾紛案件，我們複查後發現，有七起案件存在明顯偏袒醫院的情況，已經通知當事人申請再審。”
周誌高拿起最上麵的一本，當事人是一位因誤診失去右腿的農民工。卷宗裡的庭審記錄顯示，劉莉莉多次打斷農民工的陳述，認為其“證據不足”。他想起在大江市教育局時，那個被調去偏遠學校的班主任。權力被濫用時，受傷的總是最弱勢的群體。
“通知法院，”周誌高站起身，走到窗邊，“這七起案件要儘快再審，不能讓冤屈再持續下去。另外，在法院設立‘冤案申訴綠色通道’，安排專人負責。”
窗外的中田市華燈初上，醫院的燈光像一片溫暖的海洋。周誌高想起白天庭審時，審判長說的“法律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這句話，他在大江市聽過，在中田市也聽過，每一次聽到，都讓他更加堅定。
晚上，習正元發來消息：“周部長，中田市法院和醫院的新領導班子已經任命，都是清正廉潔的乾部。另外，民政部和最高法聯合發文，推廣您提出的‘陽光公示’和‘案件公開’製度。”
周誌高回複“知道了”，放下手機。桌上的台燈亮著，照亮了嶽河山母親的體溫單複印件，上麵的日期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麼。他拿起筆，在整改方案上簽下名字，筆尖落下時，仿佛能聽見無數沉冤昭雪的聲音。
“周部長，”年輕調查員送來一杯熱茶，“嶽河山的妹妹送來了錦旗，上麵寫著‘青天有眼，正義長存’。”
周誌高看著錦旗上的八個大字，想起嶽河山在審訊室裡最後說的話：“周部長，如果醫藥費能公開，如果判決能公正，我不會走到這一步……”
是啊，要是嶽河山不是被逼到了絕境，被人踩在腳下狠狠蹂躪，他是真的不會走上違法犯罪之路。
他不是真正的惡人，是被人逼著走上犯罪道路的可憐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