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最深沉的葬禮
第40章最深沉的葬禮
接下來的幾天裡,劉慶都在江城市人民醫院住院治療。
李樂仍舊沒有脫離生命危險,這兩個從出生開始一個天一個地的同村人,隻有在麵對死亡的這一刻,才平等地站在天平兩側。
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劉慶缺失了常人天生就有的很多東西,卻多了比他們更深沉的母愛。
李樂那天手術以後仍舊沒有脫離生命危險,在icu裡已經昏迷了好幾天。
劉慶的病房也在同一棟樓,有時候杜宇等人來探望劉慶的時候,還會遇上王家人。
他們憔悴了很多,王小翠沒了往日裡的風光,整個人都消瘦了,頂著個黑眼圈,嗓音沙啞著。李樂的舅舅放棄了外地的工程主持這個家,為病房裡的外甥揪心。
當得知劉慶拿著她媽的保險金也住進了醫院時,王家人來病房裡鬨過,他們痛恨劉竹花,也痛恨這個在村裡不招待見的傻慶。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劉竹花害死了李成,害得王小翠家破人亡。
好在杜宇及時出麵,以重案組的名義保障劉慶能夠得到應有的治療……儘管他其實沒有這個義務。
手裡劉竹花那筆保險金越來越少,杜宇卻覺得那張銀行卡的分量越來越重。
這一天許意卿接到了杜宇的電話,說是省裡的警局領導要來江城督查。
死三個人以下是一般事故,這樣的案子在市裡就能開會解決。死三到十人就屬於較大事故,得層層上報了。
一把火燒死一家六口,伴隨著強奸、脅迫、非法侵占土地等惡性事件,再怎麼說省裡也得過問,這樣的督查也在意料之中。
隻不過來的並非什麼特派員,而是省裡的領導班子親自走了一圈,著實有些風雨欲來的壓力
許意卿早早來了刑警大隊,在在會議室外麵等。
他問:“為什麼喊我?”
杜宇抿了抿自己乾燥的嘴唇:“領導看了整個案子的報告,因為涉及在逃嫌疑人【幫凶】,所以咱們在劉慶家裡找到的那張照片我也寫進了報告裡。”
許意卿看出了他的歉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這是你的職責,老杜。再說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你覺得這對我有弊,瞞了下來,事後再被查到,那真是有嘴也說不清楚了。”
杜宇鬆了口氣,很高興:“你能理解我就夠了。放心吧,我跟你是一邊的,我信你是清白的。”
會議結束,江城市公安局的局長懷裡揣著記事本,像是剛被老師訓完的學生,沉著個臉從會議室裡出來。
他迎麵看見許意卿,表情略有緩和,準備關門的手停了下來。
“進去吧。”局長讓出身子,小聲跟許意卿說:“彆再跟年輕時候一樣和領導吹胡子瞪眼了!有什麼話換種說法,一個意思但效果完全不一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許意卿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付局。”
姓付的局長一愣,歎了口氣,撓了撓頭,最後什麼也沒說。
杜宇敬了個禮:“局長再見。”
許意卿進了門,環視會議室的u型桌子,零零散散就坐了幾個人。
可這幾個人肩膀上的花卻不低,往那一坐,身上就有種壓迫感。
“小許同誌,我們又見麵了。”
“領導們好。”
許意卿入座,他對眼前的領導們其中幾位還有些印象。
當初堅持要給弟弟翻案的時候,曾經跟他們吵過架……那時候的許意卿沉穩的性子裡還夾著一些青春和耿直。
當時許意卿都預料過自己有可能因此被開除,以後做不成法醫了。好在其中一位德高望重力排眾議,表示理解許意卿。同時鑒於許意卿優異的成績和背後師門力挺,沒有給他處分。
今天這位老領導也來了,比之許多年前更加蒼老。
那時候的他隻是有些老態,還很有精神。如今頭發已經白了一片,隻剩下了幾根黑頭發頑強藏在歲月裡麵。
老領導說:“案子的報告我看過了,鑒定科說那張照片不是偽造。”
許意卿說,“可我真的沒有印象拍過那張照片。”
老領導說:“照片上有這起火災的死者,他涉及多起刑事案件和貪汙受賄。”
許意卿仍舊否定:“我真的不記得了。”
幾位領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還是由老領導做決定。
他說:“僅憑一張照片沒辦法說明些什麼,不過這對你來說很不利。當然了,在說這些之前,我要代表省裡對你提出表揚,感謝你這些年來給江城做的貢獻。”
老領導起身,他也跟著起身,於是在場沒有繼續坐著的了。
他走到許意卿麵前,緩緩抬起手敬了個禮,許意卿有些受寵若驚,也回了個禮。
這是一名刑警出身的領導對法醫的尊重。
許意卿已經三十六歲了,不再年輕氣盛,知道有時候領導突然的表揚不是什麼好事。
“說完了表揚,該談談叫你來的正事了。小許同誌,你也是公安係統裡的人,應該很明白,公職人員不能跟刑事案件有任何不清不楚的牽扯。”
“我希望對你不利的報告到此為止,你是全國頂尖的法醫,實在不行調去彆的地方吧。”老領導還是愛惜人才的,他說:“去我那裡,離著這些是非遠點,更能發揮你的本事。”
這樣的橄欖枝是多少警察夢寐以求的機會?
許意卿卻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他是不可能走的,他的家在江城,他的朋友在江城,他的魂在這裡。
老領導歎氣,然後換上了嚴肅的表情:“那就儘快查明真相,我不想下一次接到關於你的報告,是被自己人控製調查。”
說完以後,幾位領導便收拾東西離開。
他們還有很多事情,在江城開個會就要回去。
等領導們走了,杜宇打趣從會議室出來的許意卿:“我剛才都看見了,能讓這麼大的官給你敬禮,老許,你夠有本事的。”
這當然是在開玩笑。
許意卿的本事他再清楚不過了。
隻是作為多年的搭檔,杜宇由衷替許意卿被省裡領導認可感到高興……這說明許意卿這些年來為江城辦的實事,彆人是看在眼裡、記在心上的。
許意卿攤了攤手:“領導們也說了沒有下次了,再有下次恐怕我會被強製調離江城……甚至於被立案調查。”
杜宇沉默了許久,開口說道:“我覺得你調走挺好的,遠離之後的瑣事你會更安全。而且你其實也還年輕,江城太小了,三十來歲對咱們這一行來說,也就剛起步……”
沒等杜宇說完,許意卿瞥了他一眼,一副“我還不懂你”的表情,微微挑眉:“說實話。”
“你調走我得哭死。”
杜宇自知不是那種會勸人的性子,於是整段垮掉,哭喪著個臉。
“先不說這麼多年朋友了,我肯定舍不得。你要是調走了,光是整個江城的刑警,得多少人崩潰?沒了你他們等於沒了主心骨。說實在的,老許,你在這群人心裡比我都牛逼。”
許意卿擺擺了擺手,示意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想要確保自己以後能繼續在江城當法醫乾到死,就必須查明白那張照片背後的秘密,給領導們一個交代。
也給自己心裡渴望真相的念頭一個交代。
“照片上的人有沒有新的進展?”許意卿問。
杜宇打了個響指,領著他往辦公室走:“還真有!現在大數據社會了,內網係統是真好用。以前要是光憑著一張照片想找人無異於是大海撈針!”
進了辦公室,後勤文員們嚇了一跳,以為是領導來突擊檢查,他們聽說過今天上麵來人的。
看清楚了是杜宇和許意卿,就都鬆了口氣。
在隔間裡偷著抽煙的那幾個更是懸著的心都落了下來,但他們看了眼許意卿,又看了眼剛剛藏在後麵的煙蒂,很有默契地都把煙掐了。
“這個人,我覺得八成就是照片上這一個。”杜宇坐在自己工位上,給許意卿拉了張椅子過來,然後點了幾下鼠標,調出一個人的戶籍文檔。
那張照片放在證物袋裡也在杜宇的桌子上,許意卿拿起來對比一下,點了點頭:“是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