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一轉頭,看見杜宇用一種希冀又擔心的目光看著自己,微怔之後明白了杜宇的意思。
“沒印象。”許意卿搖了搖頭:“我可以很確定地說不認識這個人。”
杜宇第一反應是鬆了口氣,但緊接著他意識到那這樣的話對許意卿更加不利。
如果許意卿真的之前拍過這麼一張照片,不管是什麼活動也好還是聚會的照片也罷,這麼多年過去,不記得當時在場的人是很合理的。
可許意卿堅持說沒有印象了,而照片又不是假的,那麼事情就會變得很棘手。
當然了,還有另外一層他覺得不利的原因——
照片上現在能查到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隻有許意卿一個人好端端的,能在這裡站著跟自己聊天。
杜宇說:“這個人我們了解過,失蹤了。”
“失蹤?”許意卿也皺起了眉頭。
在當下這個社會,失蹤很可能意味著死亡,尤其是意外引發的失蹤。
“這個人叫何雲柯,今年三十八歲,已婚有兩個孩子,也是咱們江城人。兩年前這人還在外地進修,前年舉家搬回了江城生活。”
杜宇說:“半年以前他的家人報過案,說何雲柯失蹤了,直到今天也沒有找到人。”
許意卿呢喃自語:“半年前……比李月月案還要早的時間。”
“對。”杜宇點了點頭:“而且更巧合的是,這個人是富美公司在咱們江城的副總監,是負責福美公司在江城開發的負責人之一。”
“富美公司?”許意卿不解,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公司的名字。
杜宇神情嚴肅:“我說一點你就懂了,這個公司就是要在壩下村搞開發建設工廠的公司。”
許意卿一愣,許多許多的疑團在他的腦海裡湧現。
一張自己沒有印象的老照片,上麵跟自己合照的許多人如今不是死了就是失蹤。
現在這個失蹤的人,還跟李成扯上了關係。
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了。
杜宇說:“我問過周詩了,她分析壩下村的火災背後可能隱藏著更深的目的,也就是【幫凶】會幫助劉竹花的原因。”
許意卿點頭:“【幫凶】沒有理由要幫劉竹花,所以借劉竹花之手除掉李成有可能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頓了頓,他覺得哪裡不對勁:“那【幫凶】為什麼要幫趙曉夢殺李月月?”
杜宇表情凝重,深深歎氣:“所以這背後可能藏著更大的秘密,遠不止連環殺人這麼簡單……而且很不幸,老許,這件事也把你牽扯進去了。”
他從許意卿手裡拿過那張裝在證物袋裡的照片,放在許意卿臉龐比對。
一個滄桑沉穩,深陷旋渦之中;一個斂藏鋒芒,也藏著巨大的謎團。
——
正月十六,元宵節之後的第一天。
江城市人民醫院傳來了噩耗——
李樂和劉慶都死了。
兩個人死在了同一天。
醫院的走廊裡充斥著王家人的慟哭與哀嚎聲,他們咒罵著一切,包括這個世道和醫院。
而劉慶的病房外麵隻有杜宇一個人,靜悄悄的,安靜到讓人感到悲傷。
杜宇默默地簽署著離院手續……他甚至連劉慶的麵都沒見到,劉慶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太平間裡,等待著火化手續。
葬禮舉辦的那一天,專案組的三個人都到場了。
天還沒完全亮,遠天泛著魚肚白。
按照壩下村的習俗,葬禮要在清晨舉辦,中午之前就下葬完畢,然後主家宴請全村出力的鄉親們。
李樂的葬禮聲勢浩大,礙於王家人的淫威,大半個壩下村的鄉親都去幫忙了,隔著老遠就能看見白色的旌旗和紙錢。
哀樂悲壯,哭聲裡麵混雜著鞭炮聲,可著浮於言表的悲傷卻沒辦法讓人同情。
杜宇站在劉慶的老屋前沉默不語,遠遠望著那浩蕩的葬禮隊伍漸行漸遠。
許意卿走到他身邊,深吸一口氣,輕聲說:“想抽就抽吧。”
於是杜宇從褲兜裡摸出一盒煙,給自己點了一根,然後抽出三根插在劉家老屋的地上。
他說:“我等煙滅了再走,不能給再讓這間屋也被燒了。”
他在等叫來的殯葬團隊。
劉慶和劉竹花的屍體都已經火化,兩個骨灰盒此刻就在他身後的警車上放著。
等約好做白事的老師傅們來了,他就會把骨灰盒交給他們,讓他們把劉家母子倆埋進村裡的祖墳。
苦了一輩子了,他至少想讓劉竹花和劉慶落了歸根。
等到那屋前的三枚香煙燒完,杜宇把煙屁股踩滅撿起來,衝著老屋敬了個禮。
自從給劉慶簽署了火化手續以後,他就一直沒怎麼說過話,許意卿知道這個重情重義的漢子,也在為劉家母子的遭遇感到同情和悲傷。
他們實在是太苦了。
杜宇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此刻他希望這對母子下輩子能過得幸福,劉慶能對劉竹花說一句愛她。
周詩有著女人特有的感性,她將懷裡的那一捧白色菊花放在屋子前。
劉慶收到的第一束花卻是在自己人生的結束。
許意卿覺得少了些什麼,想了想,恍然過來。他蹲下從破屋旁邊采了一把狗尾草,鄭重插在那一束菊花當中。
那是劉慶最喜歡的花。
很快,做白事的師傅們就乘坐著麵包車趕了過來。
出乎杜宇的意料,在麵包車後麵還跟了許多輛各式各樣的車。
從車上下來的人他都認識。
那都是他手下的民警和刑警,多數人負責了這起案子。
他們走訪過壩下村調查,走訪過江城調查,杜宇就是從他們口中的點滴拚湊出了劉竹花母子的遭遇。
杜宇一愣:“你們……”
他明明什麼也沒有號召,可是刑警大隊半數的民警都來了。
大家沒有多說什麼,氛圍沉寂蘇穆,都自發來送劉慶最後一程。
李樂的葬禮已經接近了尾聲,王家人哭哭啼啼往回走,村民們也都扛著各自的工具回來。
他們驚訝的發現,有一隻更加壯觀地隊伍,從村子的這一頭出發,朝著劉家的老墳過去。
以杜宇和許意卿為首的江城市刑警們,帶著劉竹花和劉慶的骨灰,沉默寡言。
沒有鑼鼓喧天的鞭炮齊鳴,也沒有浩浩蕩蕩的隊伍,更沒有送行的鄉親們。
就亦如劉竹花和劉慶這一輩子的寫照一樣。
於是那些對劉竹花和劉慶尚存一息同情的村民們,在杜宇他們路過的時候,紛紛轉頭,默默跟在了隊伍最後。
就這樣,送行的隊伍一直延伸了很長很長。
就像劉竹花的母愛一樣久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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