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完後,沈箏膝蓋一彎,便準備帶著華鐸穆清跪下去。
第五納正麵上的茫然更甚了。
他也想跪,但實在沒辦法,除非來個人將他掀翻在地。
“哎喲,沈大人,沈大人!”洪公公趕緊上前,將沈箏托了起來,低聲道:“陛下......噢不,老爺微服出宮,您不必跪,隻當陛......老爺,是個富貴老爺便可。”
好一個“老爺,微服,出宮”。
沈箏實在想不通,這三個詞是如何被組合到一起去的,但她還是配合地點了點腦袋:“我知道了。”
“左右今日無事,便想著同夫人出來瞧瞧。”天子拉著皇後,上前笑道:“本想洄河投用那日出來,誰料天降暴雨,你提前帶人開了閘口。”
“是。”沈箏低頭走在帝後身側,低聲道:“水哨聲響,微臣不得不開閘導流。”
話音落下,天子突然頓住腳步,看向她:“你說什麼?”
沈箏一愣,又重複了一遍:“水哨聲響,微臣不得不開閘導流。”
“朽木不可雕也。”天子麵露嫌棄,指著自己,又指了指她:“我是畢老爺,你是沈大人,你應當對我自稱‘本官’。”
不是......
沈箏嘴角露出一抹苦澀。
spay也不是這樣玩的啊......
對皇帝自稱“本官”,若是被知情人士聽到,不得治她個抄家滅族的大罪。
“說不出口?”天子問她。
沈箏嘴角苦澀更甚,還是皇後實在看不下去了,扯了扯天子衣袖,天子這才放過她:“那便自稱‘我’吧。”
她緊攥衣袖的手指悄然鬆開,“多謝畢老爺。”
天子“嗯”了一聲後,突然收起玩笑語氣,環顧四周,聲音低沉:“這些人,比我想象中還要多。在家裡待久了,耳不清了,目也不明了,總以為......大周在我的治理下,繁榮昌盛。”
風卷著遠處的咳嗽聲飄來,襯得他聲音愈發沉啞。
皇後暗中握住他的手,安慰道:“近年天災頻發,並非老爺所願,如今大周方興未艾,老爺不必過多自責。”
沈箏也道:“夫人說得在理,這世間諸事本就有兩麵性,畢老爺莫要將所有過錯都獨攬於身,就算是盛世,也總有陰溝裡的苔蘚,牆角下的枯草。微......我以為,給遭難的人一口飯,給有手藝的人一個營生,給想往前走的人一個台階,支持他們慢慢變好,便是儘責。”
這些話清晰地傳入天子耳中,天子沉默後,又問她:“那那些風吹不到的地方,又當如何?”
大周國土如此大,他顧得了京郊,可其他地界呢?
聽著他執拗的問題,沈箏突然明白——皇帝也是人,遇到想不通的問題之時,也會鑽牛角尖。
她說:“風慢慢吹,一直吹,總會吹到的。”
一年吹不到,那就吹十年,十年吹不到,就吹一百、兩百、三百年,總能把那些犄角旮旯的苦痛給吹走。
風再次吹來,這次夾雜的不再是咳嗽聲,而是孩童笑聲。
小芋帶著幾個小蘿卜頭跑過,咯咯咯地笑著喚沈箏:“大美人!”
又向前跑了兩步,她突然停住腳步,呆呆地看著皇後:“大大美人......”
她身後的小蘿卜頭們來不及停下,接連撞了個屁股墩。
咯咯笑聲被嘎嘎哭聲所取代,小蘿卜頭們捂著鼻子,都在怪小芋:“為什麼突然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