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府學政衙署。
正廳簷下掛著一排鳥籠,鳥動一下,籠子便跟著晃一下。
籠前,懷公望雙手背在身後,彎腰支脖對一隻鳥說:“啾——啾啾——乖寶兒叫,叫一聲,叫——啾!”
鳥不理他,隻是一味地撲騰,他大笑:“乖寶兒不乖,要把你的羽毛剪掉才行。”
他打開桌上小屜,選起了剪刀:“嗯......該用哪一把呢......”
“大人!”
正選著,吳順慌張跑來,嚇得籠中鳥吱呀亂叫。
“何事?”他不悅皺眉,視線卻沒離開過小屜。
吳順四周一眼,確定周遭沒人後,顫聲道:“大、大人,府衙真的要開堂審理王槐安了......還有他夫人,也被押到府衙去了......”
“開堂?”懷公望拿起一把剪刀,又取出磨刀石,頭也不抬道:“又沒審你,你在這兒急什麼。”
急什麼?
吳順麵露不解,“大人,咱們的人被他們抓了,若他受不住刑,把咱們供......”
“誰?”懷公望終於轉過頭來,一臉疑惑地問他:“誰被他們抓了?府衙開堂審罪犯,和咱們有什麼關係?要審審他們的唄。”
聽著懷公望“真心實意”的發問,吳順隻覺一股冷氣從腳底升起,寒意直衝天靈蓋。
懷公望手中剪刀令他害怕。
他下意識後退半步,牙齒磕得噠噠作響:“督、督政,昨夜,是您讓下官派他去放......”
“放什麼放?我看你在放屁!”懷公望橫眉怒目,手一抬,剪刀尖便對準了吳順鼻頭,“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東西?府衙抓人、審案和本官有何關係?吳順,你若腦子糊塗了便去看大夫,切莫來衙署胡說八道,平白惹人笑話!”
此時的懷公望,與昨夜判若兩人。
吳順滿目錯愕,連剪刀尖都忘了避開,“督政您......”
“吳順啊......這事兒,可不能讓他們繼續查下去了。咱府學政裡,總得有個人站出來才是,你說對吧?”
懷公望收起剪刀走了過來,輕拍他肩膀道:“若本官沒記錯的話,你家裡那個管你極嚴,不許你納妾,所以......你在外麵還養了一個,人家還給你生了一兒一女,對吧?”
落在肩上的力道並不重,吳順的腰卻被拍彎了。
早該料到的。
從王槐安活下來那刻起,他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東窗事發後,為了不讓沈箏繼續追查下去,那便必須有人站出來,認下所有罪責。
此時此刻,他就是最好的“擔罪者”。
“下官明白了......”他直愣愣望著那些籠中鳥雀,直愣愣說:“一切都是下官一人所為。若下官遭遇不測,還望督政大發慈悲,留下官一絲血脈在人間.....”
做官不如做人。
做人不如做鳥。
鳥難以死於非命,但人會,官更會。
懷公望開心地笑了:“你我之間,說什麼‘大發慈悲’,吳順,你真是見外。”
吳順也笑了,比哭難看:“能得督政垂憐,是下官的福氣......”
沒過多久,府衙來人了。
吳順毫不反抗,跟著他們出了府學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