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枯骨林，仿佛跨過了一道無形的界限。
前方的瘴氣不再是飄散的霧氣，而是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灰綠中透著不祥的暗沉。
地勢開始起伏，形成了所謂的“斷魂坡”。
在這裡，神識仿佛被投入了粘稠的泥沼，竭力延伸也不過數丈距離，便被重重阻隔、扭曲，失去了大半效用。
“邪門！真他娘的邪門！”
老鬼氣急敗壞的低聲咒罵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他手中那枚賴以成名的“引魂羅盤”，其指針正像發瘋一樣亂顫，時而順時針瘋狂打轉，時而毫無規律地劇烈搖擺，完全失去了指向的功能。
更令人心悸的是，羅盤光潔的表麵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澹澹的灰色汙漬，任憑老鬼如何用衣袖用力擦拭，甚至嘗試注入微弱的靈力，那汙漬都紋絲不動，仿佛是從羅盤內部生長出來的一般。
“這鬼地方的瘴氣怎麼變得這麼凶？以前最多是指針受到乾擾稍微偏離，從沒像這樣完全失靈過！該不會是有什麼元嬰老怪在這附近閉關吐納，攪亂了此地氣場吧？”
他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慌，下意識地朝楊靈靠近了一步，似乎這樣才能獲得些許安全感。
他身上的幾張高價購來的“元嬰預警符”此刻卻毫無反應，這讓他更加不安——要麼是符籙失效，要麼是乾擾源超出了符籙的感知範圍，無論是哪種可能，都絕非好事。
楊靈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細的梳子，緩緩掃過四周。
這片坡地給他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並非源於某個強大的、具有敵意的個體氣息，而是……這片天地本身的結構，存在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協調感”。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輕輕掠過身旁一株枯死不知多少年、卻依舊頑強屹立的古木樹皮。
觸感粗糙，帶著歲月磨礪的滄桑。
但就在指尖劃過某處看似尋常的紋理時，一種極其微妙的“斷層感”如電光石火般掠過他的感知。
那感覺轉瞬即逝，卻無比清晰——就像是一件完美無瑕的瓷器，曾被無法想象的力量摔得粉碎，後又用神乎其技的手法重新粘合。
肉眼乃至普通神識都難以分辨，但楊靈在羊符咒加持的靈覺，卻能感受到那細微到極致、幾乎彌合如初的“接縫”。
“是天地規則……”
楊靈心中凜然。
“這片區域的天地，曾在久遠過去，被人以莫大法力強行‘剝離’過，然後又以一種近乎完美的方式‘貼合’了回去。”
這種手段，已經超出了金丹乃至元嬰修士對天地靈氣的駕馭範疇，這是觸及到了更深層的、構成世界基礎的規則權限！
唯有中元嬰之上的化神存在，才有可能留下如此痕跡。
儘管歲月流逝，那絲不協調感已微弱到幾乎消散於無形，卻仍被他遠超同階的敏銳靈覺捕捉到了蛛絲馬跡。
他瞥了一眼驚慌失措的老鬼，又看了看肩頭正微微躁動的血燼靈蛛。
小蜘蛛的複眼中閃爍的不是麵對致命威脅的恐懼，而是對空氣中驟然變得濃鬱的精純魂力的渴望。
“這不是元嬰的威壓殘留，是更高層次、更古老的力量乾涉過此地的痕跡，或許……是某種遺跡或隕落強者殘留的場域。”
楊靈心中迅速做出了判斷。
但他並未將這些推斷說破，隻是平靜地對慌亂的老鬼說道。
“羅盤已被此地異常力場侵蝕，不可靠了。如今，隻能依靠本能靈覺和對魂力的感應了。”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楊靈肩頭的血燼靈蛛腹部血晶微微亮起，它對精純魂力的本能指引在此刻發揮了作用。
小蜘蛛發出一聲低低的嘶鳴，細長的前肢指向了西側一條瘴氣看起來相對稀薄、但魂力波動卻隱約更為活躍的路徑。
兩人轉向西側，沿著一條早已乾涸、被稱為“幽泉澗”的河床前行。
澗底布滿了鵝卵石，但這些石頭異常的光滑圓潤，遠超尋常水流衝刷所能形成，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帶著磨蝕性質的力量常年打磨過。
澗底某些低窪處，偶爾有冰冷的地下水從石縫中滲出，彙聚成細小的溪流。
楊靈俯身，指尖探入水中，一股微弱的、沁入神魂的清涼感順著指尖蔓延開來——這水中竟蘊含著奇異的魂力波動，雖然稀薄，卻十分精純。
老鬼此刻大部分精力都用在運轉功法對抗愈發濃烈的瘴氣侵蝕，以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可能出現的危險。
他仍不死心地時不時低頭查看那失靈的羅盤，寄希望於它能突然恢複正常。
突然，他驚喜地低呼一聲。
“有了！指針……指針穩定了一下！雖然非常微弱，但這獨特的魂力共鳴……沒錯，是嬰魂草特有的魂力反應！就在前方不遠！”
他興奮地指著河床延伸的方向，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然而，他全神貫注於羅盤微小的變化，並未注意到身旁的楊靈正蹲下身，從澗底略顯濕潤的淤泥中，小心翼翼地撿起了一塊巴掌大小、邊緣不規則的暗沉石片。
石片上，刻著幾道殘缺不全、筆畫古拙的符文。
這些符文的結構與當下修仙界流行的製式截然不同，透著一股蒼茫古老的氣息。
雖然磨損嚴重，模糊不清，但楊靈憑借其廣博的見識，能隱約辨認出，這絕非近代修士的手筆。
更關鍵的是，這些符文殘跡中蘊含的那一絲意蘊，與他剛才感應到的那絲天地規則的“不協調感”，隱隱產生了一種玄妙的呼應。
這絕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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