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漫過麥田的時候,吳山居像被潑了桶翡翠。新苗從土裡鑽出來,齊刷刷地往天上躥,風過時掀起綠浪,把涼棚下的石桌都染得發翠。吳畏蹲在田埂上,看張起靈用木耙鬆土,晨光順著他的銀發滑下來,在草葉上凝成露珠,像撒了把碎鑽。
“念安的實驗室要擴建了,”吳畏捏著麥苗的尖兒,指尖沾著濕泥,“圖紙改了五遍,說要在屋頂種麥子,搞‘立體農耕實驗’,還說要把咱們的老木耙當展品——擺在大廳中央,旁邊掛著您鬆土的照片,標題叫‘最古老的基因編輯’。”
張起靈放下木耙,田埂邊的蒲公英被風吹散,白色的絨毛落在他的藍布衫上:“陽陽帶的隊員拿了團體冠軍,隊裡獎勵他們來院子住一個月,說要跟著您學種麥子,體驗‘接地氣’的訓練——昨天小隊員偷偷跟我說,想把麥苗編進獎牌的綬帶裡,比純金的還體麵。”他從竹籃裡拿出個油紙包,裡麵是念安烤的全麥麵包,麥香混著芝麻的脆,像把整個春天的紮實都揉進了麵團裡。
“我哪會教這個。”吳畏咬了口麵包,麩皮卡在牙縫裡,“上次給他們演示播種,行距歪得像蛇爬,最後還是靠陽陽用尺子量——那孩子現在比我細心,連麥種都要挑大小,說‘均勻的種子才能長出整齊的苗’,跟你當年挑裝備似的。”他瞥見水渠邊的木柵欄,去年刻的名字旁邊多了串歪歪扭扭的麥穗圖案,是最小的隊員用小刀劃的,深淺不一,卻透著股認真勁兒。
“他們懂。”張起靈往水壺裡灌井水,壺身上的“守”字被摩挲得發亮,是陽陽用刻刀補的,比原來的更深些,“說看您彎腰的樣子就懂了,麥苗要紮根,人也要紮根——比教練的戰術板管用。”
院門外傳來汽車喇叭聲,陽陽開著輛越野車進來,後備箱裡裝著個巨大的恒溫箱,上麵印著“植物基因實驗室專用”。念安坐在副駕駛,穿著白大褂,袖口沾著點綠色的汁液,看見張起靈就舉著個玻璃皿跑過來:“麒麟叔叔!您看這麥苗的基因圖譜!跟田埂的走向一模一樣!當年您教我認田壟,原來早就藏著科學道理!”
玻璃皿裡的圖紙上,綠色的基因鏈纏繞著,像極了麥田裡交錯的田埂。陽陽跟在後麵,手裡提著個食盒,裡麵是剛蒸的薺菜團子,翠綠的顏色,上麵印著個小小的“穩”字:“念安說新麥配薺菜最香,特意讓食堂師傅照著您的方子做的——少放了鹽,說您現在口味淡。”
吳邪扛著攝像機跑來跑去,鏡頭從基因圖紙掃到麥田,從張起靈的銀發掃到念安的白大褂,最後定格在陽陽扶著念安的手上——念安的手指沾著汁液,陽陽的掌心纏著護腕,兩隻手在圖紙上比劃著,像在編織一張看不見的網。
“這組鏡頭要當紀錄片的開篇!”吳邪舉著相機喊,“標題就叫‘泥土裡的密碼’!你看這麥苗的紋路,配著基因鏈的圖譜,簡直是穿越千年的對話!”
他小侄子已經長成個挺拔的青年,背著畫板坐在麥田邊,畫布上的麥苗間畫著幾個小人:“鳳凰叔叔蹲在田埂上,麒麟叔叔扛著木耙,念安姐舉著玻璃皿,陽陽哥捧著薺菜團子,風把他們的影子吹得好長,像株連根的老麥子。”
李鐵柱的雙胞胎穿著西裝,係著同色係的領帶,手裡拿著“國家非遺傳承基地”的銅牌,紅底金字,是請書法協會的老先生寫的,墨色裡透著光澤,像浸過桐油。
“叔,銅牌掛在院門上方了,”哥哥指著門口的方向,“比原來的‘吳山居’木牌高半尺,顯得更氣派——但孩子們說,還是您的木耙更有分量。”
那把木耙現在靠在正廳的牆角,是陽陽的爸爸給修的,還在柄上包了層銅皮,銅綠裡透著暗紅,像浸過歲月的酒。
“說起來,”弟弟看著張起靈,眼裡帶著感慨,“那個像您的孩子,現在是國家隊的隊長了,上次世錦賽奪冠後,對著鏡頭說‘我師爺教我,麥苗長得再高,根也得紮在土裡——這就是中國摔跤的底氣’。”
張起靈從竹籃裡拿出個布包,裡麵是曬乾的蒲公英和薄荷:“泡水喝,敗火。”他頓了頓,往念安手裡塞了包,“實驗室熬夜用得上。”
中午的飯擺在涼棚下,薺菜團子的香,全麥麵包的粗,還有李鐵柱媳婦送來的豌豆苗豆腐湯,混著空氣裡的麥香,像把整個春天的鮮都裝進了胃裡。念安給張起靈夾著去了皮的豆腐,陽陽則把麵包上的芝麻抖勻了遞給吳畏——他知道吳畏牙口不好,特意讓烤得更軟些。
“屋頂的麥子下周播種,”念安喝著湯,眼睛亮晶晶的,“我設計了自動灌溉係統,用的是院子裡的井水,陽陽說這叫‘循環經濟’,比實驗室的純水更有營養。”
“我訓練的場館旁邊也種了片麥子,”陽陽接過話頭,嘴角帶著笑意,“讓隊員們每天晨跑時看一眼,知道再厲害的技巧,也得從‘站穩’開始——就像麥苗,先紮根,再長高。”
下午,眾人一起裝灌溉係統。陽陽指揮著小隊員們固定水管,念安則調試著傳感器,吳畏在旁邊遞扳手,張起靈負責扶著梯子,生怕孩子們摔下來。“你看這噴頭的角度,”念安給陽陽講解著機械原理,手指在圖紙上劃過,“要順著麥壟的方向,才能讓每株苗都喝到水,跟您教他們‘借力’時找角度一個道理。”
陽陽聽得認真,時不時點頭,眼裡的專注像當年看張起靈示範“纏絲勁”:“跟摔跤的巧勁一樣,找對了角度,再小的力氣也能撬動大重量。”
張起靈蹲在麥田邊,看著他們湊在一起研究圖紙,風把念安的長發吹起來,纏在陽陽的手腕上,兩人笑著解開,像解開了個甜蜜的結。他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裡麵是去年的麥種,飽滿得像顆顆珍珠,是準備今年再種的。
“該種晚麥了。”張起靈把麥種遞給吳畏,指尖的溫度透過布包傳過來,“孩子們說要自己種,說‘師爺種的苗,長得比實驗室的轉基因還壯’。”
吳畏接過布包,麥種的硬度硌著手心,像握著把沉甸甸的希望:“好啊,讓他們知道,實驗室的公式和麥田的苗,都得用心伺候——急不得。”
夕陽把麥田染成金綠色時,灌溉係統開始運轉,清水順著麥壟流淌,在新苗間織成銀網。小隊員們歡呼著追著水流跑,念安舉著傳感器,屏幕上的數字跳動著,像首輕快的歌。
“水流速度剛好,”念安舉著儀器給張起靈看,“每株苗分到的水量一樣多,就像您當年教他們站隊列,間距都得一模一樣。”
張起靈點點頭,目光落在水渠邊的兩個人影上——陽陽正幫念安整理被風吹亂的衣領,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春天。
院門外傳來收廢品的鈴鐺聲,混著孩子們的笑聲,像支熱鬨的春曲。吳畏靠在張起靈肩上,看他在竹簡上畫麥苗,筆尖的墨在竹片上暈開,嫩苗的線條纖細卻有力,像憋著股要往上長的勁。
“明天,”吳畏輕聲說,“把晚麥種下去吧,讓孩子們自己澆水施肥,看看誰種的長得好——就像當年比誰摔跤站得穩。”
“好。”張起靈點頭,目光落在運轉的灌溉係統上,陽光照在水珠上,閃著七彩的光,“秋天能收。”
“嗯,”吳畏笑著說,“到時候用新麥磨麵,給念安做全麥麵包,給陽陽的隊員們做麥糕,讓他們知道,實驗室的基因鏈和麥田的苗,都是要紮根在土裡才能結果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