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比想象中湍急,沒過膝蓋時,吳迪已經能感覺到水底的暗流在拉扯他的褲腳。他把青銅匣塞進背包最裡層,用防水布裹緊,又將人臉玉石攥在手心——玉石傳來的溫潤感能稍微壓下心底的寒意,尤其是在這片彌漫著腥甜的霧氣裡。
“第八個青銅匣,還差一個魂……”紙上的朱砂字像活的一樣在眼前跳動。他突然想起吳畏最後化作雕像時,脖頸處蔓延的銀白色纖維——那分明是被螺眼同化的跡象,可哥哥說自己是被“籽”寄生的。這兩種說法之間的矛盾像根刺,紮得他心裡發慌。
頭燈光柱掃過前方的霧氣,隱約照見塊突出的礁石,上麵似乎蹲著個黑影。吳迪放緩腳步,握緊工兵鏟慢慢靠近,才發現那不是活物,是具被水泡得發脹的屍體,穿著地質隊的藍色工裝,胸口彆著塊生鏽的銘牌,上麵刻著“陳”字。屍體的右手還保持著握東西的姿勢,指縫裡露出半截泛黃的紙。
他用鏟尖小心翼翼地挑出紙片,發現是張手繪的地圖,上麵用紅筆標注著暗河的走向,終點畫著個小小的祭壇圖案,旁邊寫著行小字:“匣歸位,魂歸墟,九數滿,螺神蘇”。字跡和他在鐵皮盒裡見到的紙條很像,或許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陳……陳教授?”吳迪突然想起李麻子說過的話,前幾年失蹤的地質隊裡,帶隊的正是位姓陳的教授,據說專攻古文明遺址,“難道他也在找青銅匣?”
地圖上的祭壇位置被紅筆圈了三次,旁邊還畫著個和青銅匣上一樣的人臉圖案,隻是這張臉的額頭上多了個螺螄狀的印記。吳迪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在哥哥最後化作的雕像額頭上,似乎也見過同樣的印記,隻是當時太慌亂沒細看。
就在這時,水底突然傳來一陣攪動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快速靠近。吳迪猛地將頭燈往下照,隻見無數銀白色的纖維從河底冒出來,在水中織成張網,正朝著他的腳腕圍過來。那些纖維上沾著透明的蟲卵,孵化出的小蟲在網眼間蠕動,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他趕緊往後退,卻發現退路已經被纖維網封住了。更可怕的是,剛才見到的那具屍體突然動了一下,浮腫的手指緩緩抬起,指向他身後的霧氣——那裡不知何時出現了個模糊的人影,正踩著水麵朝他走來,步伐輕盈得像在飄,身上穿著件破爛的古裝,袖口繡著螺螄圖案。
“螺神教的人?”吳迪的後背瞬間沁出冷汗。他聽說過這種古老的教派有“水行術”,能在水麵行走,沒想到是真的。
古裝人影越來越近,頭燈光柱終於照清了他的臉——那不是活人的臉,是張用白殼雕刻的麵具,眼睛的位置嵌著兩顆墨綠色的珠子,正隨著水流微微晃動。麵具人伸出手,掌心托著個青銅匣,和吳迪背包裡的一模一樣,隻是匣蓋上的人臉閉著眼睛。
“歸位……”麵具人發出的聲音不像人聲,像是用螺螄殼摩擦石頭,“還差一個……”
吳迪突然明白過來,地圖上的“匣歸位”指的是讓九個青銅匣回到祭壇。可他現在隻有一個,剩下的八個在哪裡?難道都在這些“麵具人”手裡?
水底的纖維網突然收緊,吳迪的腳腕被纏住,一股巨力將他往河底拖。他趕緊舉起人臉玉石,紅光瞬間將周圍的纖維燒成灰燼,可更多的纖維從河底湧出來,像潮水般層出不窮。
麵具人趁機往前飄了幾步,托著青銅匣的手突然張開,匣蓋“哢嗒”一聲彈開,裡麵沒有紙,也沒有鎮物,隻有顆跳動的心臟,顏色和螺眼核心的暗金色一模一樣,表麵還纏著幾縷銀白色的纖維。
“這是……”吳迪的瞳孔驟縮。
“第七個魂……”麵具人的聲音帶著詭異的回響,“陳的魂……很乾淨……”
吳迪這才注意到,那顆心臟上刻著個模糊的“陳”字,和地質隊屍體的銘牌一致。他胃裡一陣翻湧——原來青銅匣裡裝的不是活物的精血,是被活生生剜出的心臟,用螺眼的纖維纏著,才能保持跳動,成為所謂的“鎮物”。
哥哥說的“活引”,恐怕就是指要獻祭一顆鮮活的心臟。
纖維網再次收緊,吳迪感覺自己的腳踝快要被勒斷了。他揮起工兵鏟劈向麵具人,卻被對方輕易躲開,青銅匣裡的心臟突然射出一道紅光,擊中了他的肩膀。劇痛瞬間傳遍全身,他感覺有無數細小的蟲順著傷口往身體裡鑽,和數骨蟲的毒素不同,這些蟲帶著灼熱的溫度,像是要在他的血管裡築巢。
“還差一個……”麵具人飄到他麵前,白殼麵具幾乎貼到他臉上,墨綠色的眼珠裡映出他痛苦的表情,“你的……很合適……”
吳迪突然想起背包裡的青銅匣。他忍著劇痛拉開拉鏈,掏出匣子往麵具人臉上砸去。兩個青銅匣碰撞的瞬間,突然爆發出刺眼的藍光,麵具人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白殼麵具裂開道縫,露出裡麵蠕動的觸須——原來這些“麵具人”也是同化體,隻是比岩壁上的更高級,能保留部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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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麵具人後退的空檔,吳迪用工兵鏟斬斷腳腕上的纖維,轉身往暗河深處遊去。水流越來越急,他能感覺到身後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既有麵具人的,也有那些藏在霧氣裡的未知存在。
遊出約莫百米遠,前方的霧氣突然變淡,露出一道陡峭的石階,沿著暗河的岩壁向上延伸,儘頭隱沒在黑暗中。石階上刻著和青銅匣一樣的人臉圖案,每個圖案的表情都不一樣,有的哭,有的笑,有的麵無表情,眼睛都朝著石階頂端的方向。
“祭壇……”吳迪的心跳加速。地圖上標注的祭壇應該就在石階頂端。他爬上石階,發現上麵的人臉圖案會隨著他的腳步亮起紅光,像是在為他指引方向。
石階很滑,長滿了墨綠色的苔蘚,踩上去像踩在凍住的血上。吳迪的肩膀越來越疼,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開始發紅、發燙,隱約能看見皮下有東西在蠕動,像條細小的蛇。他知道自己被麵具人擊中的地方正在“同化”,必須儘快找到破解的辦法。
爬了約莫半個時辰,石階突然變得平坦,眼前出現個巨大的溶洞,中央矗立著座圓形的石台,上麵刻著個巨大的螺螄圖案,九個青銅匣的凹槽均勻地分布在圖案周圍——顯然這就是祭壇。
凹槽裡已經放著七個青銅匣,每個匣蓋都敞開著,裡麵的心臟還在跳動,隻是顏色深淺不一,最深的那顆已經接近黑色,應該是存放最久的。吳迪的目光落在空著的兩個凹槽上,其中一個的形狀正好能放下他背包裡的青銅匣,另一個則空著,邊緣刻著個模糊的“吳”字。
“專門為我留的?”吳迪的後背一陣發涼。他突然想起哥哥說的“羅盤是鑰匙”,趕緊掏出拚好的羅盤,盤麵上的二十八宿圖案在祭壇的紅光裡閃閃發亮,指針正對著那個刻著“吳”字的凹槽。
就在他準備將羅盤放進去時,溶洞深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不是麵具人的飄行聲,是實打實的腳步聲,帶著沉重的喘息,像是有人在負重攀爬。吳迪趕緊躲到祭壇後麵,頭燈光柱從縫隙裡探出去,照見個熟悉的身影——是李麻子,他的胳膊上纏著繃帶,臉上滿是血汙,正一瘸一拐地往祭壇走來,手裡還拖著個麻袋,裡麵不知裝著什麼,沉甸甸的。
“麻子?你怎麼來了?”吳迪又驚又喜。
李麻子嚇了一跳,看清是吳迪後,臉上露出劫後餘生的狂喜:“你還活著!太好了!我跟趙瞎子的侄子一路追過來,他娘的,半路上遇到個戴麵具的怪物,那小子被拖進水裡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我這是被那怪物的觸須劃的,差點沒爬上來。”
吳迪注意到李麻子的繃帶滲出暗紅色的血,和自己肩膀上的傷口顏色很像,心裡咯噔一下:“你的傷口……疼不疼?有沒有覺得發燙?”
李麻子愣了愣,突然倒吸一口涼氣:“你不說我還沒注意……他娘的,跟火燒似的!難道那怪物的觸須有毒?”
吳迪的心沉了下去。看來李麻子也被“同化”了。他剛想開口,李麻子突然指著祭壇上的青銅匣,眼睛裡閃過一絲貪婪:“這……這是傳說中的螺神教聖物?聽說裡麵裝著長生不老的秘方……”
“彆碰!”吳迪趕緊阻止他,“裡麵是人的心臟!”
李麻子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貪婪瞬間變成恐懼:“心……心臟?那趙瞎子說的‘青螺坑藏著活寶’,難道就是這玩意兒?”
就在這時,麻袋突然動了一下,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有人被堵住了嘴。吳迪的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麻袋裡裝的是什麼?”
李麻子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說:“是……是路上撿的些破爛,可能是以前盜墓賊留下的……”
吳迪沒信他的話,走過去一把扯掉麻袋口的繩子。麻袋裡滾出來的不是破爛,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手腳被繩子捆著,嘴裡塞著布,眼睛裡滿是驚恐,穿著件洗得發白的校服,看樣子像是附近村子的孩子。
“你抓他乾什麼?”吳迪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
李麻子被問得慌了神,後退兩步撞到祭壇,其中一個青銅匣被撞得晃了晃,裡麵的心臟突然停止了跳動,化作一灘墨綠色的液體。他這才慌了神,結結巴巴地說:“是……是趙瞎子的侄子臨死前說的……要平息螺神的怒火,得獻祭個童男……我也是沒辦法……”
吳迪突然想起趙瞎子說的“白公雞開道”,原來這老東西早就知道獻祭的事,所謂的“邪祟不侵”根本是騙人的,他從一開始就是想找個活祭品。
少年突然劇烈地掙紮起來,眼睛死死盯著溶洞的入口。吳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霧氣從入口湧進來,無數個麵具人飄在霧中,手裡都托著青銅匣,其中一個正是剛才在暗河遇到的那個,白殼麵具上的裂縫還清晰可見。
“歸位……”無數個麵具人同時開口,聲音在溶洞裡回蕩,“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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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托著的青銅匣突然齊齊打開,裡麵的心臟射出紅光,彙聚成一道光柱,直直地照在那個少年身上。少年發出痛苦的嗚咽,皮膚下開始浮現出銀白色的纖維,和吳畏最後呈現的狀態一模一樣。
“他們要獻祭這孩子!”吳迪終於明白過來,刻著“吳”字的凹槽根本不是為他準備的,是為這個少年!所謂的“第九個魂”,必須是童男的心臟!
他想衝過去解開少年的繩子,卻被李麻子死死抓住胳膊:“彆傻了!那怪物根本殺不死!不獻祭他,我們都得死!”李麻子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肩膀上的傷口已經開始潰爛,露出裡麵蠕動的纖維,“你看我!我已經被同化了!與其變成怪物,不如讓螺神保佑我們出去!”
吳迪猛地甩開他的手,李麻子踉蹌著後退,正好撞在那個空著的凹槽上,身體突然像被磁石吸住般貼了上去。他發出驚恐的尖叫,皮膚迅速變得透明,裡麵的骨骼和內臟清晰可見,最後整個人化作了灘墨綠色的液體,填滿了凹槽的一半。
“這……”吳迪驚呆了。
“誤觸祭壇者……皆為祭品……”麵具人的聲音帶著詭異的滿足,“還差一半……”
光柱中的少年突然停止了掙紮,眼睛裡的驚恐變成了空洞,皮膚下的纖維越來越密集,像件銀色的緊身衣。吳迪知道不能再等了,他掏出懷裡的人臉玉石,對著光柱猛地擲過去。
玉石穿過光柱的瞬間,突然炸開,無數細小的碎片像子彈般射向四周。麵具人紛紛後退,光柱出現了短暫的紊亂,少年身上的纖維停止了蔓延。吳迪趁機撲過去,用工兵鏟斬斷少年身上的繩子,將他往溶洞深處推:“快跑!順著石階往下,有條暗河能通到地麵!”
少年連滾帶爬地跑了,麵具人想追,卻被突然亮起的羅盤擋住了去路。吳迪這才發現,剛才慌亂中,羅盤掉進了那個刻著“吳”字的凹槽裡,此刻正爆發出刺眼的藍光,二十八宿的圖案在祭壇上旋轉,形成一道藍色的屏障,將麵具人擋在外麵。
“鑰匙……歸位了……”麵具人的聲音帶著敬畏,也帶著興奮,“螺神……要醒了……”
祭壇上的青銅匣突然全部合上,九個凹槽同時噴出墨綠色的液體,在中央的螺螄圖案上彙聚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和湖中央的螺眼一模一樣。吳迪感覺腳下的地麵在震動,整個溶洞開始搖晃,頂部落下無數碎石,砸在屏障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的肩膀越來越疼,傷口處的皮膚已經裂開,露出裡麵銀白色的纖維,正隨著漩渦的旋轉微微蠕動。吳迪知道自己也開始被同化了,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和李麻子一樣的液體,填滿那個刻著“吳”字的凹槽。
屏障外的麵具人突然齊齊跪下,將青銅匣舉過頭頂。漩渦中心的液體開始沸騰,一顆巨大的心臟緩緩升起,表麵刻滿了二十八宿的圖案,每個星宿的位置都嵌著一顆跳動的心臟,正是青銅匣裡的那些“鎮物”。
“九數滿……”麵具人齊聲吟唱,聲音裡帶著狂熱,“螺神蘇……”
巨大的心臟突然睜開眼睛,不是一顆,是無數顆,布滿了心臟的表麵,每個眼睛裡都映出吳迪的身影。他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肩膀上的疼痛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溫暖,像是回到了母體。
就在他即將失去意識的瞬間,口袋裡的對講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哥哥的聲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
“吳迪!砸漩渦中心的那顆星宿!是‘鬥宿’!它的命門!”
吳迪猛地清醒過來。他看向巨大的心臟,果然在代表“鬥宿”的位置,那顆心臟的顏色比彆的更深,表麵的纖維也更密集,像是整個心臟的核心。
屏障在麵具人的撞擊下已經開始出現裂縫,墨綠色的液體順著裂縫滲進來,滴在地上就化作銀白色的纖維,朝著他的腳腕爬來。吳迪知道自己沒時間了,他撿起地上的工兵鏟,用儘全身力氣朝著漩渦中心擲過去。
鏟刃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精準地擊中了“鬥宿”位置的心臟。隻聽“噗”的一聲悶響,那顆心臟炸開了,墨綠色的液體噴濺而出,巨大的心臟發出一陣痛苦的嘶吼,表麵的眼睛紛紛閉上,漩渦的旋轉開始變得紊亂。
麵具人發出驚恐的尖叫,身體像被抽走了骨頭般癱倒在地,白殼麵具裂開,露出裡麵腐爛的人臉——原來他們都是些早已死去的人,靠著螺眼的纖維才能活動。
溶洞的震動越來越劇烈,頂部的岩石開始大麵積坍塌。吳迪趁機衝出屏障,朝著少年逃跑的方向跑去。身後傳來心臟爆裂的巨響,墨綠色的液體像潮水般湧來,所過之處,青銅匣和麵具人都化作了灰燼。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撞上一個柔軟的身體才停下來。是那個少年,他沒跑遠,正躲在石階的轉角處瑟瑟發抖。
“快……快跑……”吳迪的意識開始模糊,肩膀上的纖維已經蔓延到了胸口,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彆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