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溝橋的石獅子在晨霧裡像蹲伏的獸。吳迪數到第十三個橋洞時,三叔突然拽了他一把,指著欄杆上的一道裂縫——那裡卡著片青灰色的鱗片,邊緣還沾著暗紅的血,和吳迪腳踝傷口裡清理出的一模一樣。
“陳瞎子沒騙人,”三叔往橋洞深處探了探,手裡的探照燈掃過濕漉漉的石壁,“這味兒跟通惠河底的水鬼一個樣,又腥又澀,帶著鐵鏽氣。”他從背包裡掏出塊黑驢蹄子,用繩子捆在竹竿頂端,“老周說這東西能鎮邪,待會兒要是再冒出青手,就給它來一下。”
吳迪踩著橋洞下的石階往下走,每級台階的縫隙裡都嵌著細小的貝殼,顯然以前是在水下。走到最底下時,腳底突然傳來硌人的觸感,低頭一看,竟是塊刻著龍紋的青石板,石板邊緣有圈凹槽,剛好能容下那片從南河沿帶出來的龍鱗。
“這是‘鎖鱗石’,”他把龍鱗嵌進凹槽,石板突然發出低沉的嗡鳴,像有什麼東西在底下轉動,“《河伯秘錄》裡說,每處水藏都有對應的石板,得用前一處的逆鱗才能打開。”
石板緩緩移開,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一股寒氣撲麵而來,帶著股濃烈的酒氣。吳迪打開頭燈照進去,洞道兩側的岩壁上鑿著不少壁龕,每個龕裡都放著個陶甕,甕口的泥封已經裂開,裡麵的液體順著石壁往下淌,在地上彙成細小的溪流,散發著刺鼻的味道。
“是‘醉龍酒’,”三叔用手指沾了點液體放在鼻尖聞了聞,“我太爺爺的筆記裡提過,用九種河泥加上雄黃釀的,能讓水裡的東西昏睡百年。看來當年守水藏的人怕龍氣外泄,特意在這兒釀了這玩意兒。”
走了大概百十米,洞道突然開闊起來,出現個圓形的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躺著具半浸在水裡的屍體,身上穿著明代的官服,腰間掛著塊腰牌,上麵刻著“永定河督”四個字。屍體的皮膚像蠟一樣慘白,卻沒有腐爛,手指保持著握刀的姿勢,刀刃還嵌在旁邊的石壁裡,劃出道深深的痕跡。
“是守藏人,”吳迪注意到屍體的脖頸處有圈青紫色的勒痕,像是被什麼東西勒斷了喉嚨,“看死狀,是被活活掐死的,但周圍沒有掙紮的痕跡,像是在毫無防備的時候被偷襲的。”
他走到石台前,發現屍體的懷裡鼓鼓囊囊的,伸手一摸,摸出個油布包,裡麵是片巴掌大的龍鱗,背麵刻著個“貳”字。鱗甲的邊緣沾著些暗紅色的粉末,和南河沿石碑上的抓痕裡的粉末一模一樣。
“這是第二片逆鱗,”吳迪把龍鱗收好,頭燈的光柱掃過屍體的手腕,那裡戴著個銅鐲,上麵刻著的花紋讓他心裡一緊——正是吳家祖傳的鎮水獸紋,“這守藏人……是吳家的人。”
三叔突然指著石壁上的刀痕,那裡的石屑簌簌往下掉,像是剛被人鑿過不久。“不對,”他用手摸了摸刀痕的邊緣,“這痕跡很新,最多不超過三天,肯定不是這屍體留下的。”
話音剛落,石室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頭頂落下大量的碎石。吳迪抬頭一看,石壁上的陶甕正在搖晃,不少已經摔在地上,醉龍酒混著碎片流淌開來,在水麵上燃起幽藍的火苗。更可怕的是,水麵上開始泛起白色的泡沫,泡沫中央,有個巨大的陰影正在緩緩升起,兩隻燈籠大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死死地盯著石台上的屍體。
“是九河龍的幻影!”吳迪拽著三叔往洞道外跑,身後傳來巨大的水花聲,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水裡追趕,“醉龍酒的效力過了,它被逆鱗的氣息引來了!”
跑出洞口時,石板正在緩緩閉合,吳迪看見那片刻著“貳”字的龍鱗突然從懷裡飛了出去,貼在幻影的額頭上,幻影發出聲震耳欲聾的龍吟,身體漸漸變得凝實,鱗片在火光下閃著金屬般的光澤。
石板徹底合上的瞬間,吳迪聽見聲細微的碎裂聲,低頭一看,腳踝上的傷口裂開了,青黑色的粘液混著血淌出來,滴在地上竟冒出了煙。“龍氣越來越重了,”他捂著傷口,感覺頭暈目眩,“再找不到剩下的逆鱗,我可能撐不到第七天。”
三叔把他扶到橋上,突然指著遠處的河麵,那裡漂浮著不少陶甕的碎片,順著水流往東南方向去了。“醉龍酒流進永定河了,”他的聲音發顫,“這玩意兒雖然能鎮邪,但對普通魚蝦有毒,用不了多久,下遊就得出現大片死魚,到時候想瞞都瞞不住。”
吳迪摸出那片“貳”字龍鱗,鱗片在陽光下泛著金光,背麵的紋路突然變得清晰,組成個模糊的地圖,標注著下一個水藏的位置——海河入海口的大沽口炮台底下。“第三片逆鱗在那兒,”他把鱗片收好,“但大沽口是軍事重地,現在還駐著部隊,想進去比登天還難。”
三叔突然從包裡掏出個證件,上麵印著“文物普查員”的字樣,照片是他自己,鋼印卻模糊不清。“我早有準備,”他拍了拍證件,“前幾年幫文保所從海河底撈過炮筒,認識裡麵的張隊長,就說要做水下勘察,應該能混進去。”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車往大沽口開的路上,吳迪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接通後,裡麵傳來陣沙沙的電流聲,接著是個蒼老的聲音:“吳家小子,彆再找逆鱗了,那不是鎖龍的,是催命的符。”
“你是誰?”吳迪心裡一緊,“你怎麼知道我的事?”
“我是陳瞎子,”電流聲裡夾雜著水聲,像是在河邊,“我剛才去銀錠橋底找你掉的半塊玉佩,結果在淤泥裡摸出個東西……是你爺爺的日記,裡麵寫著,九河龍根本不是大禹鎖的,是你們吳家祖上養的,那玉佩也不是鎮物,是龍的引子。”
吳迪的手猛地一抖,手機差點掉在地上。“你說什麼?”他的聲音發顫,“我爺爺的日記裡還寫了什麼?”
“日記裡說,當年朱翊鏐發現了這個秘密,想把龍據為己有,結果被龍反噬,你們吳家為了封口,殺了所有知情的人,包括守永定河的那個族人,”陳瞎子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現在龍氣入體,你就是下一個引子,等九片逆鱗湊齊,你就會變成新的祭品,被拖進東海之眼……”
電話突然斷了,再打過去已經是空號。吳迪盯著手機屏幕,感覺渾身冰涼,像是掉進了冰水裡。爺爺的日記,守藏人的屍體,還有陳瞎子的話,像塊塊拚圖,漸漸組成個可怕的真相——吳家根本不是守河工,而是養龍人,所謂的鎮水,不過是為了掩蓋這個秘密。
“彆聽那老東西胡扯,”三叔突然踩了腳刹車,金杯車停在路邊,“他當年就是因為貪心,想偷永定河的逆鱗,才被我太爺爺廢了雙眼,現在是故意挑撥離間。”他從懷裡摸出個布包,裡麵是片乾枯的鱗片,邊緣已經發黑,“這是我太爺爺從永定河底撈上來的,他說這龍是邪物,必須鎖著,絕不能讓它出來。”
吳迪看著那片乾鱗,突然想起老周藥廬裡的蛇蛻,還有銀錠橋底的水鬼,那些東西身上都有龍鱗的痕跡,像是被龍氣感染的怪物。如果陳瞎子說的是真的,那這些怪物,是不是都是吳家養龍的犧牲品?
車重新啟動時,吳迪的腳踝又開始疼了,這次不是火辣辣的疼,而是像有無數根針在往骨頭裡鑽。他低頭一看,傷口周圍的青紋已經蔓延到小腿,像條青色的蛇,正在慢慢往上爬。
大沽口炮台的輪廓在遠處的霧裡漸漸清晰,炮台上的紅旗在風裡獵獵作響,像塊巨大的血色補丁。吳迪摸出那片“貳”字龍鱗,鱗片的溫度越來越高,幾乎要燙手。他知道,不管陳瞎子說的是真是假,都必須找到剩下的逆鱗,不僅是為了阻止九河龍出世,也是為了弄清楚吳家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車駛過防潮閘時,吳迪看見海河的水麵上漂浮著層白色的泡沫,和永定河石室裡的一模一樣。泡沫中央,有個巨大的陰影正在緩緩移動,朝著大沽口炮台的方向,水麵上的浪花裡,隱約能看見片金光一閃而過,像是第三片逆鱗在召喚。
他突然想起爺爺日記裡的那句話:“當斷則斷”。如果自己真的是龍的引子,那最後該斷的,是不是自己這條被龍氣浸染的命?
車窗外的霧越來越濃,能見度不足五米,隻有遠處炮台的輪廓還隱約可見,像頭蹲伏在海邊的巨獸,正張開嘴,等待著獵物上門。吳迪握緊了懷裡的龍鱗,感覺鱗片上的溫度已經高得驚人,仿佛隨時會燃燒起來。
而他腳踝上的青紋,已經爬到了膝蓋。
大沽口的霧帶著股鹹腥味,像浸過海水的抹布捂在人臉上。吳迪跟著三叔往炮台走,軍綠色的迷彩網在霧裡若隱若現,網眼後麵,哨兵的鋼槍反射著冷光。三叔掏出那張偽造的文物普查證晃了晃,嘴裡念叨著“水下勘察,找當年的炮座”,哨兵皺著眉打量他們半天,最終還是揮了揮手放行。
“張隊長在西炮台等咱們,”三叔壓低聲音,拽著吳迪往右側的岔路拐,“他祖上也是守河工,知道些九河龍的事,就是嘴嚴,得用那片‘貳’字鱗釣他的話。”
西炮台的炮位上,一門鏽跡斑斑的鐵炮正對著海麵,炮口纏著紅布,像根巨大的煙袋鍋。一個穿作訓服的中年男人背對著他們站在炮旁,手裡捏著個羅盤,盤麵上的指針瘋了似的轉圈,與吳迪懷裡的定水針如出一轍。
“吳老三,你帶的這侄子,身上有龍氣啊,”張隊長轉過身,眼角有道刀疤,笑起來像條蜈蚣在爬,“我這羅盤自打你們進炮台就沒停過,跟當年我爺爺在海河底見著那東西時一個樣。”
吳迪把“貳”字鱗掏出來,鱗片剛一露麵,張隊長手裡的羅盤突然“啪”地炸開,指針斷成兩截。“果然是九河龍的逆鱗,”他的臉色沉了下來,“你們不是來勘察的,是來找第三片鱗的吧?”
三叔趕緊打圓場:“張隊彆誤會,這東西是……”
“彆瞞了,”張隊長打斷他,指著炮台底下的排水口,“那片鱗就在這口子裡,三年前我帶兵清淤時發現的,當時就覺得邪乎,鱗片背麵刻著‘叁’字,還纏著根人骨,現在想想,那骨頭跟你們吳家的玉佩紋路對上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排水口黑黢黢的,像張咧開的嘴,往裡扔塊石頭,半天聽不見回聲。吳迪剛要彎腰查看,腳踝突然一陣劇痛,青紋已經爬到大腿根,皮膚下的血管突突直跳,像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得趕緊下去,”他咬著牙,從背包裡摸出潛水服,“我的時間不多了。”
排水口連通著條地下暗渠,渠壁上長滿了海蠣子,殼尖鋒利如刀。吳迪頭燈的光柱掃過渠底,能看見不少白骨,有的是人骨,有的是巨大的魚骨,骨頭上都留著相同的齒痕,像是被什麼東西啃過。
“這是‘龍食槽’,”張隊長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帶著電流的雜音,“當年修炮台時,特意把暗渠修成龍形,就是為了用活人喂龍,讓它彆往外闖。”
暗渠的儘頭是個圓形的水潭,潭中央立著根鏽鐵樁,樁上纏著道鐵鏈,鏈環上掛著片巴掌大的龍鱗,背麵刻著“叁”字,鱗甲邊緣還粘著點暗紅色的布料,像是軍裝的碎片。
吳迪遊過去摘下龍鱗,剛要往回遊,潭底突然冒起氣泡,一股巨大的吸力從水底傳來,差點把他拽下去。頭燈照向潭底,隻見淤泥裡露出個巨大的魚頭骨,眼眶裡沒有眼珠,卻泛著幽幽的綠光,無數條小魚從骨縫裡鑽出來,密密麻麻的,朝著他的方向遊來。
“是‘食人魚’!”對講機裡傳來張隊長的大喊,“這是當年從亞馬遜引進的,被龍氣染了,專吃帶龍氣的活物!”
吳迪突然想起老周給的“鎮水符”,趕緊摸出一張點燃,符灰落在水裡,那些小魚立刻掉頭就跑,像見了鬼似的。他趁機往暗渠遊,卻發現剛才進來的路已經被堵死,不知何時落下的閘門把通道封得嚴嚴實實,閘門上刻著的,正是吳家的鎮水獸紋。
“張隊長!開門!”吳迪拍打著閘門,手掌被鐵棱硌得生疼。
對講機裡沒有回應,隻有一陣滋滋的電流聲,接著是聲慘叫,像是張隊長被什麼東西捂住了嘴。吳迪心裡一沉,突然明白過來——張隊長根本不是幫忙,是想把他困在這裡,用他的命喂那些食人魚。
潭底的吸力越來越大,吳迪感覺腳腕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低頭一看,竟是條青灰色的手臂,從魚頭骨的眼眶裡伸出來,指甲縫裡塞滿了淤泥,和銀錠橋底的水鬼一模一樣。
“吳家的人,都得死在這兒,”一個嘶啞的聲音從水底傳來,像是無數人在同時說話,“當年你們用我們喂龍,現在輪到你們了……”
吳迪掏出斬浪刀砍過去,刀刃砍在手臂上,發出陣刺耳的響聲。手臂突然鬆開,縮回魚頭骨裡,潭底的吸力也隨之消失。他趁機遊到閘門邊,發現閘門上有個凹槽,剛好能容下那片“叁”字鱗。
把龍鱗嵌進去的瞬間,閘門發出陣轟鳴,緩緩升起。吳迪衝出暗渠時,看見張隊長倒在地上,脖子上有圈青紫色的勒痕,和永定河守藏人的死狀一模一樣,他手裡的對講機還在滋滋作響,裡麵傳來個熟悉的聲音——陳瞎子的笑聲。
“吳家小子,我沒騙你吧,”陳瞎子的聲音裡帶著得意,“張隊長的祖上就是被你們吳家扔進暗渠喂魚的勞工,他等這一天等了三代人了。可惜啊,他不知道水鬼恨的不光是吳家,還有所有想利用龍氣的人。”
吳迪摸出手機,想給三叔打電話,卻發現信號全無。他往炮台外跑,剛到門口,就看見三叔被兩個哨兵按在地上,嘴裡塞著布,眼睛瞪得滾圓,正拚命往他這邊瞅。
“抓住他!”一個穿軍官服的人指著吳迪大喊,“張隊長剛才報告,說有盜墓賊闖進暗渠,還殺了人!”
吳迪轉身就跑,身後傳來槍聲,子彈打在地上濺起塵土。他鑽進旁邊的蘆葦蕩,蘆葦葉割得臉生疼,腳踝上的青紋已經爬到小腹,皮膚像被火燒一樣疼。